归墟深渊之下并无黄泉,只有一条由碎裂星轨铺成的长河,寒澈与恶尸共用的心脏在河面浮沉,每一次搏动都溅起黑银交织的光浪,浪里映出风眠以魂为印、独坐渊口的背影,他伸手欲触,指尖却化作雪屑,方知封印已将他与世界永远隔开,时间在这里凝成琥珀,连悔恨都被冻结成锋利的刃。
雪崩后的山谷,万籁俱寂,只有风在裸露的岩壁上穿梭,发出尖锐的哨声;我踩着没膝的粉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高处走,身后是自己的脚印,很快就被风抹平,像从未存在过,也像从未离开过,只剩下呼吸在冷冽中结成白霜。
少年踉跄踏出冰谷,暴风雪里撞上一支被狼群围攻的商队,护卫刀光凌乱,血染素雪,他本能抓起身畔断矛,锈钥骤亮,寒芒顺着臂骨涌出,化作冰蓝月轮,一闪便斩三十狼,狼血未冷,他已力竭昏厥,被商队奉为雪神转世,抬往南方云阙城,命运的齿轮自此吱呀转动。
我纵身跳下,以为能坠入下一回目,却落在一张龙榻之上,榻上皇帝正用指甲刮我锁骨,把“贱民”二字刻成鱼形;他笑着说,史官已把朕写成昏君,那朕就昏给你看,说完便用玉玺砸我胸口,朱砂印泥渗进伤口,竟长出一张嘴,那嘴开口便背《春秋》,背到“崔杼弑其君”时,皇帝突然七窍流血,血里浮出无数史官,他们手持竹简,将皇帝拖进墨河,河面漂满被删改的谥号。我趁乱逃出寝宫,却发现自己龙袍加身,史官们回头朝我叩拜,齐声高呼:“新主登基,请赐我等一死。”我这才惊觉,原来弑君的不是崔杼,是下一个被写进史书的人。
地下铁末班车的车厢里,灯光苍白,座椅上的广告被撕得只剩半张脸,我独自坐在角落,听车轮与隧道摩擦出沉闷的节拍,像巨人在黑暗里缓慢地呼吸,每一次呼气都带来潮湿的金属味,把我的影子贴在车窗上,又被隧道里的风一点点撕碎。
旧唱片行的留声机里,黑胶缓缓旋转,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岁月在轻轻磨牙;我把针尖放下,一段上世纪的爵士乐流淌出来,铜管乐器在空气里摇晃,带着旧时光的烟尘与酒精味,让我错觉自己正站在某条烟雾缭绕的街上,与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共舞,又一曲终了,回到无声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