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语》中记载孔子教子:"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 而在所有 "恶人居" 中,最具迷惑性的莫过于阿谀奉承之徒。古人早有明训:"谄谀我者,吾贼也!"(《荀子・修身》)这类人当面堆砌赞美之辞,背后却暗藏刀笔,正如《小窗幽记》所警惕的 "面前之誉,背後即毁之媒"。穿越千年的历史烟海,先哲的智慧始终在警示我们:谄媚之言如糖衣毒药,表面甘甜实则伤身;谀佞之徒似夏日浮冰,看似温润实则藏险。
谄谀我者,吾贼也
中国文化对 "谄谀" 的警惕,始于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尚书》早有 "巧言令色,鲜矣仁" 的论断,孔子更直言 "乡愿,德之贼也"(《论语・阳货》),将刻意逢迎的 "老好人" 视为道德败坏的根源。谄谀者的逻辑,在于用廉价的赞美换取实际利益 —— 战国时期的竖刁自宫事齐桓公,易牙烹子媚君,看似极致忠诚,实则是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的权谋算计。正如《韩非子・八奸》所揭露:"同安危,俱荣辱,必在所爱,故谓之 ' 同床 ';侈其车马衣裘,以坏其主,此之谓 ' 威强 '。" 谄谀本质上是一种情感操控,通过制造 "被认同"" 被需要 " 的幻觉,使被谀者陷入认知盲区。
历史上的 "指鹿为马" 典故,堪称谄谀现象的经典注脚。赵高牵鹿献于秦二世,却称 "马也",群臣畏惧权势而附和,唯有少数直言者被诛杀。这种 "以黑为白" 的颠倒,正是谄谀者惯用的心理战术 —— 通过持续的信息扭曲,逐步瓦解被谀者的判断力,最终使其沦为傀儡。正如宋代林逋在《省心录》中所总结:"谗夫似忠,奸夫似信,贤者易疏,佞者易亲。"
谄谀我者,吾贼也
谄谀对个人的危害,首在混淆是非。《晏子春秋》记载齐景公喜欢被奉承,臣子梁丘据专以巧言令色事君,晏子警示:"据之养君,养君之欲,非养君以德。" 当一个人习惯了 "闻誉则喜,闻过则怒",便如同《吕氏春秋》中 "壅塞之主",被谄谀者编织的 "信息茧房" 所困,最终导致 "智而不知也,贤而不见也,深而不得也" 的认知灾难。唐太宗李世民之所以被称为明君,正在于他能识破谄谀:当宇文士及过度赞美宫殿华丽时,他直言 "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今始信之"(《贞观政要》),展现了对谀辞的清醒警惕。
谄谀我者,吾贼也
从家国层面看,谄谀之风更是亡国之兆。楚怀王时期,靳尚、郑袖之流 "内结党以营私,外阿主以固宠",面对屈原的 "众人皆醉我独醒",他们用 "王甚任之" 的虚言哄骗君主,最终导致楚国 "兵挫地削,亡其六郡"(《史记・屈原列传》)。宋代奸臣蔡京,每逢宋徽宗兴造宫殿,必称 "陛下当享天下之奉",用奢靡之辞迎合君心,却将国家拖入 "靖康之变" 的深渊。正如《明史》所言:"小人之倾君子,未必皆有深仇积怨,不过触忌于一时,侧目于一事,遂百计中伤之。" 谄谀者的危害,在于其以个人私利动摇国家根本,犹如白蚁蚀堤,虽隐于暗处却能致大厦崩塌。
面对谄谀之徒,古人早已留下破解之法。首重 "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正如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强调 "亲贤臣,远小人",并提出 "询事考言,循名责实" 的考察之术。战国时期的齐威王,面对 "皆以美于徐公" 的谄言,通过 "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的举措,广开言路,终成 "战胜于朝廷" 的美谈,正是以制度破除谄谀的典范。
其次,需培养 "闻过则喜" 的雅量。《尚书》云:"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唐代名臣陆贽在《奉天请数对群臣兼许令论事状》中指出:"谏者,心之公也;谄者,心之私也。" 真正的智者,当如子路 "闻过则喜",将批评视为修正自我的明镜,而非沉溺于谀辞的迷醉。明代思想家吕坤在《呻吟语》中更以生动比喻警示:"面谀之词,有识者未必悦心;背后之议,无瑕者亦所刺耳。" 直面背后议论的勇气,恰是破除谄谀幻象的关键。
谄谀我者,吾贼也
在现代社会,谄谀现象并未因时代变迁而消失,反而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衍生出更多变体:职场中的 "彩虹屁"、社交中的 "点赞文化"、网络中的 "流量谄媚",本质上都是 "面前说好话" 的现代形态。此时更需谨记古人智慧:《菜根谭》"闻恶不可遽怒,恐为谗夫泄怒;闻善不可即亲,恐引奸人近身" 的告诫,提醒我们保持理性判断;《省心录》"轻诺者必无信,嗜美者必贪色" 的洞察,警示我们莫因虚荣而堕入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