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成了设计部最“勤奋”的实习生。
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走。
董珊的算盘，我一清二楚。
她每天都会“关心”我的进度。
“小早，创意想得怎么样了？别有压力，随便发散思维。”
【赶紧想，赶紧想，我的升职报告就指望这个项目了。】
韦然更是“热情”。
一天三杯奶茶，嘘寒问暖。
“小早妹子，这个P图好不好看？那个字体要不要改？”
他嘴上请教，实际上是想套我的话。
【这丫头到底有没有想法？嘴还挺严。等她做出来，我直接拿过来改改，就是我的了。】
我当然有想法。
而且我的想法，已经成型了。
利用读心术，我摸清了项目组里每一个人的设计瓶颈和思维盲区。
我知道他们毙掉了哪些方案，也知道客户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尽管客户自己都没表达清楚。
客户的对接人是个中年男人，开了两次线上会，满嘴都是“要年轻化”、“要有网感”、“要引爆”。
但他的内心想的却是【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我儿子都看不懂。就要简单直接，让我老婆那种不上网的人都能一眼看明白，觉得高级。】
看，这就是信息差。
董珊和韦然他们，正拼命往各种网络热梗和潮流元素上靠。
而我要做的，恰恰相反。
周五下午，我把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初步方案，打印了出来。
一份非常简单的PPT草稿，核心创意只有一页。
我叫它——“情绪瓶”。
概念很简单：把汽水的包装瓶，设计成可以记录当下心情的载体。
开心、难过、愤怒、平静……每一种情绪对应一种颜色和图案。
这是一个返璞归真的路子。
在所有人都追求酷炫和爆炸的时候，我选择走心。
我拿着方案，敲开了董珊办公室的门。
【又是来汇报的？烦死了。最好是想出了点东西。】
“小早啊，有进展了？”
我把方案递过去。
“董总，我……我随便想了个方向，不知道行不行。”
我表现得非常紧张和不自信，就像一个害怕被批评的学生。
董珊接过方案，一页一页地翻看。
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变得严肃，最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喜和贪婪。
我知道，她看懂了。
她知道这个创意的价值。
【天才。这个点子真是天才。简单，却直击人心。比韦然那帮废物想出来的什么元宇宙、国潮风强一百倍。】
她内心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但她合上方案，脸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甚至还微微皱了皱眉。
“嗯……想法有点意思。”
她把方案放到一边，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
“但是，还是太稚嫩了。作为一个实习生，能想到这个层面，算不错了。但是离客户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她开始说一些模棱两可的废话。
“不够震撼，缺少爆点，传播性上也有问题……”
【绝对不能让她觉得这个方案很好。要打压她，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一文不值。这样我拿走的时候，她才不会有任何怀疑。】
我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对不起，董总，是我没做好……”
“没关系，新人嘛，慢慢来。”
她拿起方案，站了起来。
“这样吧，这个草稿我先留下，里面的有些小点子，或许可以给韦然他们一点启发。你继续努力，别灰心。”
【完美。方案到手。】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
韦然立刻凑了过来。
“怎么样小早？被骂了吧？我就说嘛，董总的要求很高的。”
【哈哈哈，肯定被批得狗血淋头。这下她总该死心了。】
我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嗯，董总说我的想法太幼稚了。”
回到座位上，我打开电脑，插上我自己的U盘。
里面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完整版的“情绪瓶”策划案。
比我交给董珊的那份草稿，详细一百倍。
从市场分析、视觉设计、推广渠道到预算规划，一应俱全。
甚至还包括好几个备选的执行方案。
做完这一切，**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董珊，韦然。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就看你们什么时候上钩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董珊再也没提过“星河汽水”项目的事。
韦然对我也不那么热情了，大概是觉得我失去了利用价值。
我乐得清闲，每天就是P图，做表，像个真正的实习生。
直到周三。
公司内部的周会上，董珊打开了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的，是“星令汽水新品推广策划案”的字样。
提案人：韦然。
我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PPT做得很精美，比我那个草稿版漂亮多了。
但是核心内容，一字不差，就是我的“情绪瓶”。
董珊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
“这次的方案，是韦然熬了好几个通宵，独立完成的。他的核心创意，我个人非常看好……”
韦然坐在她旁边，挺着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爽！等这个项目拿下，我就能升高级设计师了。那个实习生真是个福星，以后得多骗她几个创意。】
部门的同事们发出阵阵惊叹。
“韦然哥牛啊！”
“这个点子太棒了！”
董珊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很好，所有人都相信这是韦然的创意了。万无一失。】
讲解结束，到了提问环节。
我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董珊的眉头不易察地皱了一下。
【这个实习生想干什么？】
我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丝胆怯和好奇。
“董总，韦然哥，这个创意真的非常棒。我……我只是有个小问题。”
董珊的表情缓和下来。
“说吧。”
【量她也不敢怎么样。】
我看着韦然，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听清。
“韦然哥，我看到方案里，主打的情绪有开心、难过、愤怒。为什么……没有‘思念’呢？我觉得‘思念’也是一种很重要的情绪啊。”
这个问题，是我故意设计的。
是我方案里的一个“钩子”。
我交给董珊的草稿里，故意只写了三种情绪。
而“思念”，以及其他几种更微妙的情绪，都写在我自己保留的完整版里。
韦然显然愣住了。
他只是个剽窃者，根本没深入思考过这个创意的内涵。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思念？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没有思念？这死丫头故意找茬是吧？】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董珊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她立刻打圆场：“小早这个问题提得很好。思念当然是重要的，我们后续会考虑加进去的。这个只是初步方案嘛。”
【该死！差点露馅。回头得让韦然把方案再吃透一点。】
我“哦”了一声，乖乖坐下。
但我看到，部门里已经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同事，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怀疑。
一个创意，是提案者亲生的孩子。
孩子有几根头发，几颗牙，当爹妈的会不清楚吗？
韦然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第一次反击，很小。
但裂痕，已经出现了。
周会之后，公司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韦然开始躲着我。
以前他路过我座位，总要说两句骚话。
现在他宁可绕个大圈，也绝不靠近我三米之内。
【这丫头肯定发现什么了。不行，我得小心点。】
董珊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对我温和可亲。
但她心里的警报，已经拉响了。
【这个喻小早，不能留。等项目一结束，找个理由就让她滚蛋。她好像有点小聪明，是个隐患。】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每天准时上下班，认真P图，打印文件。
像一株无害的绿萝，安静地待在办公室的角落。
但我知道，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完善我的方案，准备去给客户提案。
我每天都能听到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我觉得‘开心’这个情绪，瓶身可以用亮黄色！”
“那‘愤怒’就用红色，要有火焰的图案！”
听着他们把我方案里的东西，用一种极其肤浅的方式进行讨论，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一群小偷，在研究怎么把偷来的珠宝拆开卖掉。
真正的反击，需要时机。
而时机，很快就来了。
周五下午，茶水间。
我正在接水，公司新来的一个关系户，江月，走了进来。
江月是市场部总监的亲侄女，刚毕业就进了公司。
人长得漂亮，但脑子空空，还一身的公主病。
平时在公司里，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同事，是她的小跟班。
三个人叽叽喳喳地在讨论最新的包包。
江月打开冰箱，拿出一瓶依云矿泉水。
这是公司给高管配的。
普通员工只能喝饮水机里的水。
她拧开瓶盖，刚要喝，忽然瞥见了我。
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蟑螂。
【又是那个实习生。穿得一身廉价货，看着就碍眼。】
我没理她，接满水杯，转身就想走。
“哎，你站住。”
江月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有事吗？”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嘴角撇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你就是那个设计部的实习生，喻小早？”
“是我。”
“我听说了啊，周会上，你把你们组的资深设计师，问得哑口无言。”
她的话阴阳怪气。
她旁边的一个跟班立刻接话。
“就是啊，现在的实习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另一个也帮腔：“可不是嘛，刚来就想出风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江月的心声在我脑子里响起。
【哼，我叔叔说了，董珊那个项目要是成了，年底就能升副总监。我得帮董总监敲打敲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实习生，卖她个人情。】
原来是董珊搬来的救兵。
我看着她们三个，忽然觉得很可笑。
一群连基本工作都做不好的人，却总有精力去搞这些办公室政治。
“如果没事，我先去工作了。”
“站住！”
江月把手里的矿泉水，“砰”的一声砸在吧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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