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网络小说平台”的崛起
撰文/ 孟会缘
编辑/ 陈邓新
排版/ Annalee
“我看的小说多，让我一边地铁跑酷一边念给你听。”正如一位网友的调侃，“解压视频+小说推荐”的模式，已经成为现目前下作网文推广时的最常见选项。
这也为知乎带来了不菲的收益：知乎2023年财报显示，付费会员业务已经成为知乎收入最多的业务板块。2023年，知乎付费会员收入达到18.27亿元，同比增长48.4%，占总营收比重为43.5%。
但知乎短文在展现了如短剧一般强大的吸金能力的同时，也很难避免诸如情节设置套路化、刻意树立观点对立、频繁制造爆点冲突等缺陷。乃至于网友感叹知乎如今已经跌落神坛，定位逐渐滑落为一个三流网络小说平台。
知乎短文，瞄准爱看短剧的年轻人
“和网恋CP约好过年奔现，意外撞上前男友聚会，他挽着新欢的手，厌烦地让我滚，已经分手了，你能不能别和狗一样，对着我死缠烂打？所有人都鄙夷地看着我，我难堪地握紧手机，给网恋对象打电话：我到了，你在哪儿？”
“大学时，我买过一个男朋友，只要和我在一起，我就帮他解决家人的医疗费，这位贫困学霸屈辱的跟了我4年，后来我家破产了，分手时他依然冷淡，一句挽留都没有，再后来我在KTV端盘子还债，他成了科技新贵，和当年的班花在一起了，他问我你后悔了吗？”
……
如果不是特意说明，仅看这些由文字描述的剧情，凭借其“短平快”的特点及包含的各种“爽文”元素，难免让人将其与正当红的短剧挂钩。但实际上，上述视频内容均出自知乎短文推荐视频，小说文案搭配的视频也不是短剧镜头下的俊男靓女，而是做蛋糕、切肥皂、挖冰淇淋等手工活。
知乎短文推荐视频
在第一次刷到类似视频推荐的时候，短剧爱好者莫莉颇感兴趣，“就像是在看低配版短剧一样。”细致对比过后，莫莉认为如果忽略视频内容，这种“短剧式”小说确实抓住了重点，“开头就用两三句话交代了前因后果，之后频繁给人留下悬念，让观众自觉追更以补全后面的情节。”
“但是看完全文之后你会发现，情节套路都是大家熟知的那些，所以我觉得这种小短文比网文还快餐，基本看了开头几句话就可以匹配到脑海中曾经看到过的那些过程和结局，反正我刷到的短文推荐视频基本都没有跳出框架的，有些推荐甚至还能和短剧互相当个代餐。”莫莉讲道。
根据莫莉的分享，锌刻度观看了一部名为《分手后前男友他念念不忘》的短剧，讲述的是破镜重圆的霸总甜宠经典戏码，剧情梗概和前文中提到的“买男朋友”高度相似：女主家里巨富，男主是她家保姆的儿子，男主妈妈得了绝症需要钱，女主直接砸两百万买他做男朋友，八年后重逢，女主家破产只能到酒吧打工维生，男主则被大富豪认回去了……
“这就跟短剧给人的感受是一样的，在第一时间做到刺激最大化的内容，特别有吸引力。”莫莉坦言，刷到这些“短剧式”小说的时候，自己确实是非常上瘾，“一上来就给人密集的信息轰炸，各种暴富、打脸、复仇情节一堆叠，勾得人就想赶紧看到后续。”
而对比可以轻易在第三方平台找到免费资源的短剧，又或者是笼罩在盗版网站“笔趣阁”阴影下的网文，想看免费的知乎短文也有一些非常规路径。“比如有些账号的分享内容会长一些，东拼西凑碰运气看能不能读完全文，嫌麻烦的话也可以在小红书上找‘搭子’，固定四五个人共用一个知乎盐选会员账号，又或者是去某刀上花几毛钱买个知乎短文万本大合集，然后从里面慢慢翻找好文。”莫莉如此表示。
唯一令莫莉有些疑惑的就是，为什么这一类推文视频搭配的内容全是各种“土味”手工活？
“视频+小说”，解压效果翻倍？
锌刻度注意到，在某头部短视频平台上，“解压”话题下已积累超2627亿次播放，视频内容包含洗牙、修蹄、除痘等多个类别，而在小红书上，关于“解压”的笔记也已发布超566万篇，包括切胶带球、做滴胶捏捏、做蛋糕等多种沉浸式体验。
为什么这些奇奇怪怪的手工活能轻易获得流量？有专家分析认为，包含重复动作、规则形态的机械运动，可以通过秩序和结构让人获得控制感和成就感，从而减压；包含切割、研磨、挤压等破坏性动作，本身就有减压的意味。受众在观看过整个过程之后，可以增加个体控制感以缓解焦虑和压力。
而随着这些“土味”内容越发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并被他们奉为深夜“精神食粮”，自然就成为了做推文引流的最佳选择，甚至令不少推文博主盛赞其为“精品必备推文素材”。
锌刻度注意到，当下把手工活短视频推文当成副业来经营，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当完整的方法论：通过青风助手、抖特网络、千顺顺视界、右豹等小程序或APP平台，选定该平台上的小说进行推文，运用剪映、配音神奇等软件制作好推文视频，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过后，再将链接回填到青风助手等小程序上即可坐等收益。
一位推文博主这样写道，“只要用户看到你的视频，通过你的关键词去对应的APP搜索你推广的小说，就能坐等收钱（这里分为拉新和拉旧，拉新一新用户一般7~12元，拉旧一般4元）。”
就连知乎盐选会员的相关投放广告也在广泛采用这种模式，可见其影响力已然拓展到了B端，并被接受良好。而站在用户的视角来看，同样不乏在潜移默化中认可该模式的用户，如一些带着原声的手工活视频，大概率会有这么一句评论：“这个视频不配点小说看起来有点干巴”。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只要学会运用该模式就能实现“躺赢”。有从业者称，当下此类作品因为存在大量搬运的情况、视频画面也高度重合，这种小说推文模式下的视频内容很有可能被发布平台判断为低质量视频，并因此被限流，至于未来或许只能尝试以别的模式来获取流量，如小说滚屏加图文类、真人出镜和娱乐类、图文素材加解读类等。
挑动读者情绪，是终南捷径？
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助理教授、媒介研究学者刘阳认为，短剧在以一种夸张的情绪俘获观众，“在目前是泥沙俱下”。一定要一上来就告诉观众所有的设定，平铺直叙认为“太平庸”，什么东西最能够刺激到嗨点就写什么。
“一定要在前500字就调动起读者的情绪（有能力的话最好前300字）。”有网友总结，知乎导语的作用就是给读者营造期待感，其特点则为主线故事一针见血、矛盾冲突明确、语句精简信息量大、人物形象立体、给读者悬念等，“想让读者感到紧张就要在导语之后紧跟情绪点，短篇文整体字数较少，所以在引入剧情之后一定要制造反转，新人最好运用的就是制造人物的反差。”
一位名为“知名顶流作者小岑”的博主在对一些知乎高赞短篇进行研究学习时，情不自禁吐槽了这一类作品究竟是如何用无脑套路来操纵读者情绪的。
“看了很多虐女主的文，真是忍不住去吐槽。就拿一篇点赞数高达1.5万的一个短篇《绝渡逢舟》来说，这么高的点赞说明这确实是一篇写得很成功的文，但我本人真的有点get不到。”根据小岑的讲述，该故事是典型的“换心脏+替身梗”，故事情节大致是女主因为男友的心脏移植给了男主而爱上他，男主却开始无脑虐女主，包括但不限于让女主徒手剥核桃到流血、凌晨三点让发高烧的女主为他买烤红薯、半夜三更叫女主出门以至其遭到了坏人侵害等，女主则是一味地忍让。
“这个换心脏的设定和早年的电视剧《会有天使替我爱你》真的一模一样，这个短篇简直就是一整个青春疼痛文学，但它确实有一点做得很好，那就是引起了读者非常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人看了之后就非常生气。”小岑讲道，“看完就两个感觉：女主很惨、男主很渣，狗血确实永不过时。”
一些对短文套路表达不满的用户发言
至于之后需要付费部分的情节安排，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毕竟从结果来看，这一类知乎短文推荐视频对标的是精准用户，大概率也只是靠开头来刺激购买，正如相当一部分用户发出的不满声音：“每次会员到期就疯狂推送知乎小短文，开通后就一个都看不到了”“只有开头是好看的，后面越来越崩，不想让会员白开的话，只能到处求推荐”“难看，把男主虐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我尊贵的盐选会员不爱看”……
当下，只能说被诸多博主乃至官方大力推广的“狗血”小短文，确实吸引到了不少用户付费观看，但在“短剧”“土味”“解压”“爽文”等诸多爆款元素的加持下，知乎却距离当初那个可靠的高质量问答平台，已经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