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刘平:厨艺

没人知道,桂婶为啥突然就迷上烹饪了。

在小区里,桂婶做的菜出名的难吃,不咸就淡,炒个素菜,也把那点清香味都炒没了。男人在世的时候,老抱怨桂婶做的饭菜像猪食。桂婶不依:“猪食你还天天顿顿都吃?”又说:“我做的是猪食,你咋不做?你做,猪食我都不嫌。”儿女们更嫌桂婶做的菜难吃,桂婶还是不依:“嫌难吃就别吃,出去吃馆子。”

一年又一年,桂婶就这样噎着男人和儿女们。

儿女们各自在城里安了家,屋里就剩桂婶一个人。闲下来了,一天除了做三顿饭吃,就没啥别的事,桂婶突然心里觉得好空。一天三顿饭,桂婶也吃得没滋没味的,有时吃着吃着,就唉声叹气的。

后来,桂婶突然琢磨起了饭菜。过去,儿女们老嫌她做的菜难吃,究竟多难吃呢?桂婶吃一口,确实没味道。桂婶开始认真检视自己做的菜,终于承认吃了几十年的饭菜的确很难吃,红烧肉糖放少了,又太咸了。清炒油菜苔炒黄了,一点清香味也没有。炒个宫保肉丁,肉太老了。“怪不得都嫌弃。”桂婶想,心里禁不住有些酸。

桂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学烹饪!

每天下午,电视上都有教做菜的节目,那成了桂婶每天的功课。她坐在电视机前,一字不落地听着,还拿笔在本子上记。听大厨教做菜,桂婶才知道做菜有那么多讲究:浆肉、刀工、放佐料的先后顺序、火候……人家那菜做出来,看着就不一样,肯定就好吃。

大厨说:“做菜有很多讲究,马虎不得。”这话桂婶想了很久。几十年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做一日三餐对桂婶来说就是一项任务,目的是把全家人的肚子填饱,把食材做熟能吃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讲究?以前,听着男人和儿女们的抱怨,桂婶心里总觉得很憋屈,自己每天忙里忙外,一个人辛辛苦苦为一家人做饭,还得不来一声好。现在,桂婶明白了,把饭菜弄得好吃有多么重要。

两个多月,桂婶学会了20多道菜。一道道做来尝了,都很好吃。桂婶想起以前做的菜,的确像猪食。

有三道菜,桂婶学得特别用心:宫保肉丁、麻辣鸡片、水煮鱼。她担心电视上没学到家,想向大厨学一下。镇上有家酒楼,这三道菜很有名,为学到真功夫,桂婶特地买了一条好烟、一瓶好酒。得空,大厨手把手教桂婶,学了几次,就会了。

桂婶对大厨千恩万谢。大厨说:“这三道菜,保证您吃了还想吃。”桂婶脸上笑眯眯的:“吃一次还想二次?”大厨说:“当然!”桂婶乐颠颠地走了。

桂婶对这次学习很满意,大厨那句“这三道菜,保证您吃了还想吃”甚至令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晚上,桂婶做了两个菜品尝,很好吃。吃着饭,也不知咋的,桂婶突然有些伤感起来,“要是老头子还在,该多好啊!”桂婶想,“这么好吃的菜,他肯定会多喝两杯酒。”

夜里,桂婶做了个梦,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女都回来了,她做了一大桌子菜,孙子外孙女最喜欢宫保肉丁,麻辣鸡片是儿子女婿的下酒好菜,水煮肉片是女儿媳妇的最爱。他们都说菜好吃,桂婶笑得很开心。

不久,小区举办家庭烹饪比赛,桂婶得了第一名。很多人都不相信,因为大家都知道,桂婶做的菜是出名的难吃。可大家又都看见了,菜的确是桂婶做的。

有人问:“桂婶,您咋一下这么会做菜了呢?”桂婶苦笑了一下说:“认真学就会了呗。”

桂婶没有把真正的心思说出来:菜做得好吃点,儿女们就会带着娃娃多回来几次,在家多吃几顿饭。平常,儿女们都难得回来,即使回来了,很多时候也是连午饭都不吃就走了。

“等他们回来,就好好露一手,让他们吃了一次还想二次。”桂婶默默地想着。

刘平,供职于四川省都江堰市融媒体中心。四川省作协会员,都江堰市作协副主席。1989年开始发表以小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已在《小说月刊》《小说界》《四川文学》《青年作家》《芒种》《北方文学》《奔流》《山花》《椰城》《滇池》《海燕》《辽宁日报》《山西晚报》《羊城晚报》等报刊发表小小说近500篇。著有小小说集《凡人俗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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