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次元”到“三次元”,“剧本杀”到底是什么

“在日剧《世界奇妙物语》中,女子是一个平凡的上班族,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一家贩卖人类感觉的店铺,人们的各种情绪与感触都被制成录像带存入头盔中:有垂死之时的窒息感,有初恋时的怦然心动,有谎言被拆穿时的惊慌,有春风拂面的心旷神怡……只要戴上头盔,就可以身临其境,喜其所喜,忧其所忧。”

剧本杀,正作为现实世界的“录像带”,在桌游店的一张张圆桌上铺开,让无数的体验者在另一种人生中沉沦,在自己的故事中,流自己的泪。

早在疫情来临前夕,剧本杀这一娱乐形式就随2016年湖南卫视播出的综艺节目《明星大侦探》爆火于新时代时尚男女的休闲圈中。戏精、表演欲、推理爱好者、人生体验家……这些标签统统都可以打在热衷于剧本杀的年轻人身上。

疫情摧垮了无数行业,剧本杀却不退反进。据艾媒咨询调查,2021年中国消费者偏好的线下潮流娱乐方式中,剧本杀(36.1%)已跃升为人们最常选择的三大线下娱乐方式之一,仅次于看电影(38.3%)与运动健身(36.4%)。

自剧本杀诞生至今的十年间(2012-2021),上万家线下门店如燎原星火,点亮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场“火势”也蔓延到了资本的心坎里,2018年,线上剧本杀APP领头者《我是谜》《戏精大侦探》均进行了多轮融资,腾讯、金沙江创投、经纬中国纷纷入局,将千百万资金注入到这一场线下娱乐的风云里。

一段剧本,几行黑白,百亿市场,千万投资,万里征程。资本入局后的剧本杀行业,正朝既黑暗又光明的方向,缓缓行进。

何为剧本?何为杀?

剧本杀的前身,来源于欧美一个名为《谋杀之谜》的聚会游戏。在游戏中,数名玩家共同经历一场凶案,每个人需要根据各自的剧本与线索,找出隐藏在彼此中间的凶手。而流入中国的剧本杀,成了集大成者的一类社交游戏:它既融合了“狼人杀”的角色扮演,又结合了“密室逃脱”的探索与推理,加之“轻小说”的阅读元素,最终以“头脑风暴”的形式开展分析讨论,整合了各方精髓而存在。与狼人杀中的“杀”不同,常规的剧本杀中不存在玩家的死亡,更多侧重的是玩家之间的对抗与博弈。

在一些剧本杀APP上,可以见到剧本杀爱好者的如下留言——

“我喜欢编造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更喜欢找出别人言语中的漏洞。在真中找假,在假中找真,在真真假假中找到事实。那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让人上瘾。”

“我通常会把自己代入进去,去沉浸,去感受,即使知道这些都是假的,还是忍不住付出了真情。”

“剧本杀令我留恋的,不仅是演绎,更是体验感与自我发泄。”

剧本杀,就是沉浮在“真实”与“虚假”之中的一种游戏。

19世纪的俄国戏剧教育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提出,一个演绎者在塑造角色的过程当中,发自内心地体验与代入,通过转移自己的情感,将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个过程叫做“移情”。

“移情”一词在当代精神分析领域中强调,扮演者将自己内心的情绪,或对过去某一事物、某一场景所堆积的情感释放到所扮演的角色中,从而达到情感宣泄的效果。即借虚假之物,抒真实感情。

相对于手机冰冷的屏幕,剧本杀沉浸式的角色扮演,让人们找到了情感发泄的最佳出口。在剧本里,我们可以借助角色扮演的方式,短暂地跳出枯燥而重复的现实生活,在另一种人生里进行情感宣泄,治愈那颗背负得越来越多的疲惫心灵。

这种治愈方式,在历史上也可以找到遥相呼应的影子。

1927年,俄罗斯导演尼克拉·耶夫列衣诺夫就提出过“剧场治疗”;苏联作家弗拉基米尔·利金利用戏剧游戏和即兴表演将其进行了发展与延伸。

1942年,雅各布·莫雷诺在美国正式创立了心理剧疗法,在实验中帮助了八位有严重心理障碍的少年学会和外界交流。

在演绎中体验,在沉浸中宣泄,这就是剧本杀的治愈之道。而剧本杀的崛起,某种角度也和VR、3D技术同出一源。我愿将这一现象,称之为“互联网时代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

以“苏宁六一宝宝节”为例的场景消费、以“橙光游戏”为代表的互动式阅读、以《不眠之夜》为首的一系列浸入式戏剧,都是“以人为本”进行产品形态的迭代与升级,增加了用户的参与度,也给艺术留下了耐人寻味的留白。而增加体验感的最直接的方式,不外乎从二次元(虚拟世界)到三次元(真实世界)的转化。

在网络时代稳定成熟的阶段,人们尝够了鲜,开始自二次元的虚拟世界,重新向往三次元的真实社会。资本也正是看到了这一意识形态的转变,才会毅然决然地带资入局。

资本入局,任重而道远

与其他行业一样,剧本杀的产业链也分为上、中、下游。上游是剧本原创作者,中游是剧本的发行商、各个线上平台,下游是玩家(消费者)。

产业链上游,“剧本杀”的灵魂是剧本创作。涉及知识产权,便存在盗版与抄袭的问题。甚至有一些粗制滥造的山寨本,在某个剧本上进行简单改编,换了个角色名字与时间背景就成了个新本。

原创作者们官司不断,剧本创作圈乌烟瘴气,降低了优质剧本的产出效率。而一个剧本的稿酬又并没有那么可观,按照作者与发行商分成比为3:7与5:5来说,发行商会分走一个剧本50%~70%的利润,辛辛苦苦创作剧本的作者最多也只能分到五成。

国内研发一体的剧本杀团队——智乐源工作室曾公开表示,“其2019年整年的收入约为200万元,剧本平均销量为800本。而大部分工作室的剧本尚不具备发行剧本的能力,剧本平均销量在500本左右,盈利能力更加薄弱。”

低廉的稿酬吸引不来优质写手,造成上游优质剧本稀缺,又进一步地加深了抄袭与盗版的问题,使上游生态陷入恶性循环。

而中游,线上平台方虽已形成头部化趋势,但盈利模式尚不清晰。目前各大APP的盈利点多在付费本与装扮这两项上,但前者毛利率低,后者不是刚需,仅依靠这两项的收入只能避免财务赤字,远远达不到盈利。线下门店良莠不齐,缺乏行业标准管治。

产业链下游最大的问题在于玩家质量参差不齐,高玩与低配组局,很可能会“一个人坏一锅粥”。线下剧本杀有DM(主持人)控场,情况会有所改善,这也是很多人选择线下组局以及“熟人开车”的重要原因。

但好在资本入局之后,这些情况都可以向好的地方发展。

首先,资本的雄厚实力可以拉高剧本的稿酬底线,吸引优质作者入行,解决优质剧本稀缺的问题,甚至可以鼓励作者产出高质量的剧本,反向输出IP到影视界。线下口碑本《年轮》就正在被北京超自然力量文化传播公司开发,准备将其以网络互动剧的方式呈现。在优质剧本达到供需平衡后,再由资本助力,加强版权保护,整顿行业抄袭风气。

而在线上剧本杀盈利模式不明的中游,资本可以做的,是加快线下剧本杀产业的头部化趋势,打造品牌连锁店,整合剧本杀线上产业与线下产业,将其重组为一条完整的商业链:线上为线下引流,线下为线上回血。

据艾媒咨询的调查报告,有54.4%的玩家在使用APP进行线上剧本杀,而剧本杀整体市场中,超过70%的收入都来自于线下剧本杀门店。因此,剧本杀的线上与线下乃是相辅相成之道,缺一不可。

深度挖掘剧本杀的自身价值之后,资本还可以开发剧本杀的“跨界”潜力,比如“剧本杀+文旅”“剧本杀+酒店”的组合模式。据悉,成都青城山两天一夜沉浸式剧本杀的预约已经排到了半年之后,街子古镇也正在为剧本杀制作百人沉浸剧场。

剧本杀与旅游业结合,可以将其沉浸感再提升一个层次。而对于旅游业来说,剧本杀或许是能够将其拉出泥沼的那一根稻草。自2019年末疫情来袭,旅游业跌入谷底,而现今疫情逐渐好转,旅游业正需要一个契机来实现它的东山再起。剧本杀与文旅跨界出圈,就是个再好不过的良机。

剧本杀就好比一块金子,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然而在除去它表面的浮灰之前,需要做的事太多太多。在剧本杀的宏图伟业里,资本要走的路是蜿蜒的,曲折的,黑暗中尚无一丝火光。但是,这就和人类一直以为的在文化苦旅上的征程一样。纵使前路漫漫,纵使雨雪风霜,也必有人提灯前行,上下而求索而往之,追寻道路尽头那一点微茫的曙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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