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逃离豫章书院年后,他们还在艰难上诉网易人间

一间不到10平的小黑屋,地板上满是脏污,没有窗户,没有空调,唯一的陈设就是角落里的便桶。外面30多度的高温,让房间里愈加潮湿闷热,空气中排泄物的恶臭也愈加强烈。

贝贝就躺在这间屋子的中央,通过门缝和送饭口透气。刚关进来时,他又骂又哭,直到眼泪流干,才彻底放弃反抗。每天1个鸡蛋、1碗浆糊状的饭,3天1桶水,贝贝在里面待了8、9天,铁门才终于打开。

贝贝颤颤巍巍地走出铁门,顺从地跟着开门人往前走,然后又领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就被带到“宿舍”——类似于工地上的铁皮房,里面挤着20多张上下铺,没有任何家具。

南昌的6月,高温让人意志疲软。贝贝怔怔地坐在床上,回忆着以前的日子,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叫豫章书院的地方。

2014年10月,贝贝因病住院2个多月。返校后,他发现自己跟不上同学们的学习进度了,成绩不断下降。父母的责骂和惩戒也随之而来。贝贝不堪重负,向父母提出休学1年的请求。

“休学?”母亲有些惊讶。

“现在老师讲课的内容我听着很吃力,我想休学1年再重新学。”贝贝向父母解释。

“哼,你上课有在认真听吗?天天看那个手机,怎么跟得上!”父亲不赞成他的想法,“你休学在家干嘛?玩手机吗?”

贝贝将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

“你这是什么样子?给谁甩脸子,学是你想上就上,想不去就不去的吗?!”

之后,像这样的争吵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或大或小。贝贝不想再跟父母交流了,不久,他被诊断出抑郁症,愈发不想待在家里,时常泡在网吧——只有虚拟世界,才能让他暂时忘记烦恼。为此他没少挨父母的责骂,可依然我行我素,仿佛这是能做的唯一反抗。

2016年6月下旬,母亲说要带他去庐山旅游,放松放松心情。出去旅游,贝贝自然愿意,况且比起父亲,他和母亲的关系稍微好一点。母子俩玩了庐山,还去了滕王阁,随后母亲联系上一辆车,说是一起去宾馆。

1个多小时后,车在一处老旧的砖瓦房前停下,有人迎接着母子俩进了一旁的院子,院门和围墙建得很高。进了门,妈妈就说去旁边办手续,让贝贝和那个人在旁边的房间等着。过了好一阵,有人过来通知说手续办好了,让贝贝跟他走。

贝贝一路走,身后的人越聚越多。小门打开,是个死胡同,里面有3间带铁门的房间。身后的人猛地将贝贝往一间屋子里推,他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往外冲,可他身后的众人大喊着把他逼向墙角。一个10平左右的房间,他根本无处可躲,挣扎过程中,手机也被摔坏了。

贝贝大喊大叫:“你们这样做法律允许吗?!”

有人随便回了句:“有合同。”随后,就将贝贝按倒在地,给他戴上手铐。

大概2个小时后,贝贝才被放出来去老式的茅坑处理一下——刚才挣扎过于激烈,他失禁了。他的裤子、衣服被当场丢掉,裸身站在一群人面前擦洗。那一刻,自尊心和隐私感都荡然无存。

处理完之后,贝贝被重新关进小黑屋。

后来,贝贝了解到,每一个刚来豫章书院的学生,都会在小黑屋关1周左右,等到整个人了无生气不再反抗时,才会被放出来接受“教育”,如果依然不服管教,就会被再次扔进去。

贝贝从小黑屋出来后正式“入学”。当时,豫章书院大概有60多名学生,任伟强是校长,负责管理书院的大小事务,在之后的日子中,贝贝经常看到他。

每天早上5点半,豫章书院的学生起床到操场集合,在巨大的孔子像面前一起读《论语》,然后一起跑步。随后,回宿舍打扫卫生,等待教官检查“内务”。

有一天,教官走到贝贝的床边,指着床上的文具盒说:“床上放一个东西,就打一下。”贝贝看着文具盒,觉得挨一下打也没什么。但教官却将文具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件件地数。

“总共15下。”

教官拿着戒尺,一下接着一下。宿舍里,除了戒尺与手掌相触的脆响,还有一声声忍耐的闷哼。为了减轻痛苦,贝贝把手掌伸得很直,避免打到手指上。15下打完,红肿的皮肤表面刺痛,如同针扎般。

检查完内务,就可以去食堂吃早饭了。早饭通常是馒头和榨菜,有时是一碗挂面,有时是一碗粉,如此循环。闷热的夏天,早上算是好受一些,但并不宽敞的食堂坐满了人,没多久便闷热难忍。餐盘上时不时会盘旋着几只苍蝇,手中的馒头也散发着一股酸味。

能不吃吗?能,但是也不会有别的东西吃,没有人在意你饿不饿,爱不爱吃。

有天,贝贝正在吃饭,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干呕声。他循声看去,一个女生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手中的馒头掉在地上,馒头中露出许多黑色圆点,仔细一看,都是黑色的虫子。围观的人都停止吞咽,不少人将手中的馒头扔在桌上,也有少数看着年长些的学生,不以为然地继续吃。

贝贝停止咀嚼,他将自己的馒头掰开,果然,也有密密麻麻的小黑虫。他猛地吐了出来。四周更多的哭泣声交错响起,目睹一切的教官冷漠地看着这场 “闹剧”。

饭后,所有学生集合到操场进行体能训练——几十人站成的方队,在太阳下暴晒。

“你们这些废物!不懂得敬爱父母,不懂得尊敬师长,只想着自己,自私自利!你们的父母教不了你们,书院来教你们!站好了!”教官在一旁大声地呵斥着,这样的训话每天都会有无数遍。

烈日不遗余力地燃烧着,饥饿感开始一点点蚕食着贝贝的意识,额头不停地出汗。一瞬间,他便失去意识,晕倒在地。

不知有多久,贝贝才慢慢苏醒过来,脑海里回荡着无数问号:我错了吗?爸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样的地方?要是听他们的话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吗?

哗!迎面一盆水让贝贝彻底清醒过来,他挣扎着站起来,教官将盆丢在一边:“起来去上课。”

上课就是老师带着学员们朗读课文,课本是吴军豹自己编的,他是豫章书院的创始人,但平时在很少能见到他。课程就像是打发时间的东西,根本没人在意。毕竟,在这里,学什么知识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学会“服从”。

有天上完课,贝贝看见吴军豹将一个小女孩从宿舍拖了出来,随后那女孩就被两名教官按倒在地。据说是因为这个女孩顶撞了吴军豹几句。

“康丽,吴军豹收养的孤儿,说是要培养成什么国学大师,其实字都不识几个。”旁边的议论声传入贝贝耳中。

“好像是生病了没请假,吴军豹就直接去宿舍抓了。”

吴军豹命人当众扒掉了康丽的裤子,他拿出“龙鞭”(一条黑色细长的钢筋)开始抽打。挥舞的“龙鞭”在空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康丽凄厉的尖叫声瞬间回荡在整个书院里。吴军豹狠厉又恶毒的表情毫不遮掩,足足30下,他才停手,康丽早就没了动静,嫩白的皮肤变成了一片黑紫色,触目惊心。一个才10岁左右的孩子,在吴军豹眼中估计跟牲畜没有区别。

“去跪在孔子像面前,好好忏悔!”

两个教官将康丽架到孔子像前,她的下身像没了知觉一样,就那样拖在地上。

贝贝却无不刻不被恐惧折磨,可他却找不到离开的方式。

1个月后,贝贝听老师说可以给家里人写信,学校会将信件上传到官网,再把家长的留言打印出来发给学员——当然,学员没机会看到官网上的内容,更不知道信件是否会被更改,也不知道家长到底有没有留言。

贝贝知道,虽然是父母送他来了这里,但如今自己唯一可信任的人也只有他们。他字斟句酌地写下信件,里面没有“想回家、离开”这样的字眼——在书院看来,那是还没有改造成功的标志,会受到更严厉的惩戒。

“亲爱的爸妈,最近你们过得好吗?这些天在军训,觉得自己表现得挺好的。我以前有些不懂事,自控能力差,脾气暴躁,但在这我学习到了很多,也改正了很多。我一切都好,请你们放心……爱你们的儿子……”

16岁的少年从未如此向父母“袒露”过自己心声。从小到大家庭严厉的教育一直逼迫他快速成长,内心丰富的情感永远不会说出口,更不会表达。贝贝这次笨拙的尝试,希望能够感动父母,从而接他回家。

8月的南昌,热度只增不减。

“快点搬!”教官厉声呵斥,一脚踢在贝贝的腿上。

书院要新建校舍,所有的学生都被安排去搬砖和水泥袋。100多斤的水泥要搬到4楼去,贝贝从来没干过这样的重活,他甚至想,要是摔一跤被水泥砸死算了,就不用再受这些苦了。烈日暴晒下,没多久,汗水就浸透了衣服,粗糙的布料和扬起的灰尘粘连在皮肤上,让人浑身发腻。干了3个多小时才结束,一个烂苹果或者一块没味的冰糖就是学员们的“工钱”。

贝贝还没来得及把冰糖放进嘴里,不远处的教官便大声呼喊着:“快来几个人,这小子把自己吊门上了,过来帮忙!”

贝贝把冰糖塞衣兜里就跑了过去。那个叫钟琦的孩子被关在小黑屋里2周了,他比较高大,和教官打了好几次架,上次被罚了“龙鞭”以后,被一直关着。就在刚才,他把裤腰带挂在门上,上吊自杀了。贝贝赶过去和几个同学一起将他救了下来,看到他的手腕上已经被划得血肉模糊,黑了一片。

钟琦还没死,教官过来把他抬走了,之后的结果是什么,贝贝就不知道了。

晚上在宿舍洗衣服的时候,钟琦上吊的画面在依然在贝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无论怎样,钟琦算是离开这个魔窟了,而自己的信件已经交上去1周多,老师那边也没有回音。

这一刻,连日来的恐惧、失望、压抑彻底冲垮了贝贝。他什么也不顾得,抓起一旁的洗衣液就灌了下去,泛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吞了一团火一般,刺痛和灼烧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肠胃。

“你怎么……教官、教官,他吐白沫了,救命啊……”旁边的同学看见后惊呼起来。

贝贝感觉到身旁的人越聚越多,直到有人将他架走——如果自杀是唯一能离开的办法的话,他愿意一试,要是死了,也算彻底解脱了,继续待在这里,生不如死。

教官带着贝贝到了医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没有人敢签字,他们也没有通知贝贝的父母。教官们拿来了桶装水和漏斗决定自行帮贝贝“洗胃”,贝贝颤抖着挣扎,教官按住他,把漏斗塞进他嘴里。

“放心,死不了的,你不是第一个!”水顺着漏斗灌进去,肚子鼓了就往外吐,吐完了再继续灌,一次又一次,开始吐的是白沫,到后面吐血了才不再灌水了。

的确,贝贝没能死得了。

这次跟着贝贝一起去医院的还有一位男老师,病后,他对贝贝很照顾。贝贝能感觉出他是个同性恋,对自己有不一般的意思。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别人对自己一丁点好,哪怕是畸形的,他也会接受。当然,也不得不“接受”。

那次自杀之后,贝贝认命了,做傻事只能伤害自己,对豫章书院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想要离开,就要学会忍耐,坚持到父母来接他的时候。豫章书院里,教官会让学员之间相互“举报”,以减轻惩罚为奖励,所以这里不会存在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情谊,只有互相戒备。贝贝几乎不再和任何人交流,教官命令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再反抗。

这样毫无生气的日子又持续了近1个月。直到一天,贝贝从食堂出来,无意间看到大门附近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妈!”贝贝一看清,便大叫着跑了过去。那一刻大脑还没有思考,身体便行动了。所有的坚强和冷漠在这一刻都化作泪水。

那天晚上,贝贝在床上一直哭,不知过了多久,哭累了才睡着。梦中他逃了出去,他告诉每一个人书院的真相,请求人们帮帮他,救救里面的人。可是没有人相信,所有人将他围起来,一起辱骂他。父母从人群中钻出来将他拉走,他看到吴军豹站在书院门口。他们又要将他送进去……

“不,不要!”

一个短暂的噩梦让他惊醒,出了一身汗。

第二天见面会上,贝贝果然见到了母亲。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到身旁监视的教官,迟迟开不了口。

“贝贝啊,怎么了?”母亲牵过他的手,心疼地问道。

“妈,我想离开这里。”一张嘴,眼泪便下来了,“我会听话的,妈,你带我走吧。”

“好。”

一旁的教官微笑着劝阻:“贝贝这孩子的治疗期还没到呢,你就放心把孩子放这,等时候到了,孩子的毛病都没了,更乖更听话。”

贝贝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他害怕母亲再次抛弃他,颤抖着摇头。

“不用了,孩子我今天就带回去了。”母亲擦掉贝贝的眼泪。

那位男老师在贝贝离开之前就离职了。因为这里面的生态,谁也不值得完全信任,贝贝也没跟他完全袒露心声,但贝贝想要离开的心情,那个老师估计也是知道的。后来听妈妈说,男老师给她打过电话,说了贝贝不少好话,还让她去书院看看。

回家后,贝贝一直没能睡个好觉。他缩在床上,警惕着门外的任何一点声响,提防着随时有人破门而入将他再次抓回豫章书院。最终,枕头下压了一把15厘米左右的水果刀,才让他渐渐踏实下来。

见儿子这个状态,母亲时常低声哭泣。贝贝也不知道可以和父母说什么,他尝试过告诉他们自己的遭遇,可他们都不信。

“你们被骗了,那个书院根本不是什么好学校,他们在里面虐待学生,他们打伤了好多学生。”

“贝贝,妈妈看了的,那个学校是教国学文化的,可能教学手段会比普通学校严厉一些,但……”

“不是的!”贝贝情绪很激烈,“他们拿钢筋打人,体罚,还让我们搬砖、搬水泥,吃的都是些坏掉的菜。”

“够了,我看就是把你惯坏了!”父亲厉声呵斥。

贝贝收了声,父母不相信他,只认为这不过是一个16岁的孩子胡言乱语。他知道,自己这3个月的经历,并未能让家庭关系有所缓解,他和父母之间存在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更加深邃的信任鸿沟。哪怕这次回来后,母亲比以前更关心自己,父亲也少有地不再责打自己。

话还没说完,那边便打断他:“豫章书院啊,那你亲自到警局过来报案再说吧。”电话便挂断了。听警察的语气,应该不像是第一次接到有关豫章书院举报电话。可此时的贝贝已经身处大连,与南昌相隔上千公里,他没办法独自再去南昌,家人也不愿再让他出去。

贝贝想,他只能依靠自己来反击,于是,上各大网站发帖。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他在网上发的帖子不到一天就被删除,无论写多少次都没有“水花”。

面对贝贝的警惕、戒备和精神紧张,父母似乎察觉到一些不对,他们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贝贝的精神情况慢慢好转。

但这样就结束了吗?那个人间地狱依然存在着,或许某天又会找上自己。依然还有孩子被困在里面,暴力和侵犯还在发生着。

“你愿意为自己以上的言论负法律责任,并保证句句属实吗?”

“愿意。”

27日,南昌青山湖官方宣布调查豫章书院。次日,另一名当事学生“姗尼玛大王丶”在微博上讲出了自己的经历,媒体开始介入。之后央视等各路媒体都开始跟进。

无数的网民纷纷加入到这场舆论之中,大大小小的媒体都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

贝贝曾想过这件事曝光或许会引起讨论,但他完全没想到会形成这样浩浩荡荡的局面。

此时的他还在读高中,同学们似乎并没有过于关注他的事,简单聊过几句后恢复如常。反倒是老师和学校领导经常约谈他,让他有些难疲于应对。晚上回家后,他还会接到各个媒体的电话,不停地将自己的遭遇一次次地讲述出来。虽然每天都很累,但是他也能体谅到记者们的辛苦,总是积极配合。在他看来,每一次曝光都是打向豫章书院的一颗子弹。

然而家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登门拜访的记者像是一次次地告诉父母“是你们错了”,所以父亲对媒体的报道十分抗拒,将媒体记者们拒之门外,甚至有一次还大打出手。

事情发酵后,许多义愤填膺的学生、网民都成为志愿者,帮助豫章书院的受害人们拿起法律的武器进行维权。志愿者们告诉贝贝,有一位付建律师愿意免费帮忙代理案件,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需要贝贝去到南昌报案就可以了。

“不许去,这件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了!”父母拦在贝贝面前,在他们看来,已经有其他人去做这件事了,他们17岁的儿子不能再涉险参与,息事宁人,是他们唯一想到的保护方式。

在贝贝点头同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父母肯定不会支持。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我去起诉就行了。”

“用得着你吗?还有那么多其他受害人,别人也可以做。你一个未成年去了能干嘛?”父亲语气激烈。

“那么多志愿者为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豫章书院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你们担心我的危险,可是当初送我去那儿的,不就是你们吗!”贝贝终于将心中的怨气说了出来。

他看着怒火中烧的父亲像是被一盆水浇熄了一样,疲惫、颓然地说道:“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

这是父亲第一次向他道歉,贝贝有些惊讶。

“贝贝,你就听妈妈的话吧,万一你出事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母亲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我去了有志愿者们帮助我,不会出事的。这次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你们让我去吧。”贝贝态度也软了下来。

“贝贝,”奶奶过来拉住他的手,“我们担心你啊,南昌那么远,你要是出了问题让奶奶怎么活?你听奶奶的话,别去了,一家人安安全全的,比什么都重要。”

时光让奶奶的眼泪不再清澈,她的每一句话都在触动着贝贝。小学四年级前,父母忙工作,贝贝都是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的,她是贝贝童年记忆中最柔软的存在。贝贝实在不忍伤了奶奶的心,更不想这个家庭发生变故,他妥协了。

这个家庭久违地获得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贝贝自上了高中后便住校了,每周回家一次,和父母见一次面。这样的日子让他不用再过于小心翼翼地处理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偶尔的交流也不会引起什么争吵。

然而,豫章书院的事早已不再是贝贝一个人的事了。最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日日为他们努力维权的志愿者们遭遇着更艰难的困境。

看着这些信息,贝贝十分痛苦。在他印象中,子沐一直不计回报地为他们努力着,从最早建立维权会,到联系受害学生、记者,花费了数不清的精力。然而,这样一个善良、热心的女生,却被逼上了绝路。

这一次,贝贝终于成为豫章书院案件的原告之一。他投身到豫章书院案件的进程中,为了重新起诉,为了给所有的受害者、志愿者看到希望,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他南昌、大连两地跑,学业自然也被耽误了。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半途而废,如果豫章书院的事情不了结,这将会是他永远过不了的坎。

下午3点终于开庭。

“全体起立!”没有多余的言语,法官直接开始宣读判决结果。

“豫章书院非法拘禁案经法院判决,吴军豹、任伟强、张顺、屈文宽犯非法拘禁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十个月、二年七个月、一年十个月、十一个月;驳回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的诉讼请求……”

听到这个结果,贝贝很失望。多年来的奔波努力,无数志愿者、受害人的不辞辛苦,陷入威胁、谩骂的困境之中,却只换来那些恶魔2年多的有期徒刑,甚至不用赔偿一分钱。

根据起诉书来判断,这个案子在当初立案的时候,被害人方面提出“豫章书院”有4个罪名:

第一是冒充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的招摇撞骗罪,即“豫章书院”教官冒充公安机关的工作人员将孩子强行带入“豫章书院”;

第二是非法拘禁罪,即孩子进入学院后需要先被关禁闭,独自一人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待上7天;

第三是虐待被监护、被看护人罪,即“豫章书院”对该校学生实施严重体罚;

第四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

但最终这4宗罪里只立了一个惩罚最轻的非法拘禁罪,理由是其他罪名证据不足。

青山湖区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上认定任伟强、吴军豹等人“有自首情节”,也是贝贝等人表示质疑的地方。律师解释说:刑法第六十七条明确规定,犯罪以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然而吴军豹等人的行为并不符合,他们不知道这个“自首情节”是如何出现在检察院的起诉书上。

出了法院,下起了雨。回去的车上,贝贝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在记者的提问下终于忍不住哭诉:“整整3年了,感谢所有的志愿者帮我这么多,我自己根本做不成。我知道,劝我放弃的人比劝我坚持的人多得多,我都过来了,虽然结果挺失望的。”

“这3年来这个结果值吗?”

贝贝沉默了一会儿:“不值,虽然证明了他们是有罪的,但是这个结果很不满意,3000多名的受害者,经历了那么多,(他们的刑期)还没有一些关在那的学生时间长。豫章书院这样的学校不是唯一一个,还有很多的孩子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经历着痛苦,我们想豫章书院的案子能够让其他被害人们看到希望,但是……”

外面的雨声越下越大,车载音乐里放着许巍的《曾经的你》:Dilililidilililidada……走在勇往直前的路上……

悲情动人的歌声为这趟旅程收尾。

“豫章书院”事件发酵至今,已经有5、6年了。

罗伟是第一个向警方报案的“豫章书院”受害者,后来和贝贝、初悟一道向法院提出民事诉讼,要求“豫章书院”公开道歉。被法院驳回后,罗伟等人不服,再度提起上诉。2020年12月,一审判决提交至南昌中级人民法院,南昌中院认为原判事实不清,发回南昌市青山湖区人民法院重新审判。案件已于2021年4月移交至萍乡区人民法院,实行异地管辖。

因为学业的原因,宣判之后,贝贝没有再继续上诉了。但这些年来的努力和坚持不是没有意义的,每一位志愿者,每一位帮助过自己的人,都让贝贝看到希望和正义的力量。

他也渐渐走出阴霾。他喜欢上了骑行,10公里、20公里、40公里……每一次坚持都是突破自己的极限。他也喜欢上了摇滚乐,虽然不如流行音乐那样符合大众审美,但其独特、荒诞、哲思、敢于表达的精神影响着他,让他可以卸下盔甲,释放自己。

而生活也是现实的,豫章书院的事也让贝贝的学业受到影响。最终,他放弃高考,在自己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踏入了心理教育这一行业,如今一边读书一边实习。在实习的时间里,已经接触了不少的病人,疏导别人,也治愈自己。虽然每天工作到晚上9点才下班回家,但他觉得很充实。

自高中以后,贝贝就和父母分开住了。豫章书院的事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以前的他,还会幻想过能与父母和谐相处,像广告里那般温馨甜蜜。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学习更多心理学知识后,他越来越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无法改变父母,那便只能让自己接受。

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疏离又不可分割的家庭关系,偶尔简单的交流,不会引发矛盾,也不会有多余的情感负担。或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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