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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Sunday
2023年 13 期
《济宁看点•星期天》
新锐.经典.卓越
荒林中有堆新坟(小说)
□高晶继
国庆黄金周大学都放假,高中多数不放假。沣新高中不仅不放假,还要在今天上午九点钟,邀请在名牌大学读书的校友返校,给高一新生做报告,介绍学习经验。
丁元是沣新高中应届毕业生。他在今年高考中,以惊人的成绩,夺取了全省理科状元桂冠。他被清华大学跟踪提前录取,成为一颗光耀全省的明星。
在浓厚的秋雾中,他沿着山道, 向太平山登去。这是条偏僻的小道,小道隐藏在浓密的山林中,平常行人很少。一年之前,丁元经常从这里走。那时,每次走这条路,都很轻松迅捷。今天,却是缓慢铅沉。
快爬到山顶时,路边儿有块略显平坦的去处。这里有棵树干粗壮,枝柯虬曲的古松。它叫老道松。在松下有块横卧的巨石,巨石的粗略轮廓呈现侧卧状,像只人眼,称作大眼石。 丁元停下脚步,用从路边采撷的一大束野菊花,面向南方的山脚下,静穆地摆放下;又后退一步, 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沉默地低着头,想说什么,却因沉痛过分,或没有恰当的言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失神地看着那束花。这是一束极普通的野菊花,花很小,叶更小,色很淡,不艳也不香。
因为野菊很不起眼,山民无人在乎。今天特别奇怪,以前来到这里,经常听到四周丛林中有小鸟鸣叫;今天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死一样寂寥。丁元在雾的迷蒙和花的平淡中沉默着。氛围的沉重、天色的暗淡,浸融着莫名的哀愁、苦涩、愤懑、疚歉的隐痛。这,逐渐向他灵魂深处浸渍。
山雾在悄悄隐退,山南坡下的丰源市渐渐显出了轮廓。西边儿是房舍参差暗淡的旧城。东边是巍峨壮丽的新区。中间是别具姿态、引人注目的沣新高中。在最东头的密林隐深处,有片水域反射的青光。那是沣仙公园中的沣仙湖。丁元自己的家乡丁家镇,在公园东北隐没着。
丁元住足这个位置,俯视太平山下的景观,已经不再新鲜。从初三到高二这段时间里,丁元本来在丰源一中上学。那时学校对学生较宽松,丁元经常利用星期天或假期,一个人躲到这里来舒展个性。在这里可以放声高歌,可以纵身蹦跳,可以闭目养神,可以掩卷思考。他在这里,曾经留下一层层真正属于个人的脚印。
可今天,他无心观赏良晨美景,更无心思考学问,也不再涉及个人的宏图大业,而是凝视着那束平淡无奇的野菊花,失神,发呆,甚至走火入魔。
那束野菊花,逐渐变成一片湖畔,湖畔又逐渐幻化出一个女孩的惨白的脸,继而幻化成一具湿淋淋的尸身,最后定格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永远抹不掉的场面。
那天,丁元借高考后的暂时休闲,到新华书店去买书。当他路过沣仙湖时,被一个特殊的场面惊呆了。在湖东岸,停着警车和救护车,车旁是骚动的人群。许多晨练的,干活的,走路的还在向人群聚拢。丁原挤进人群,想看个究竟,只见石板铺的地面上,仰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马尾辫湿缕在一边,衣服水淋淋的。右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水草的秧蔓。身边渗流了一片水渍。看见那修长的身材,清瘦的鹅卵脸和那件蓝底白花的衣衫,丁原分明地认出,死者是他的同级同学,叫罗娟。
这使他更加惊骇不已。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好压抑情绪,努力借助视听,捕捉有关信息。
死者旁边有个身材细瘦、脸色蜡黄的半老年妇女正呼天抢地地哭。丁远估计这是罗娟的妈妈。几个警员和医护人员都围拢着女尸,小声议论着什么。一个警官从死者的衣袋里,寻出一张白纸片儿,展平后,仔细解读。丁原也机敏地凑过去看。纸片上显示着“我自己愿死,谁也不怨,只恨我学习不好。罗家镇,罗娟。”
警官唤醒那个哭得痛不欲生的妇女说,别哭了,你看这上面是你女儿自己写的吗?她泪眼朦胧地看了一会儿,点头说,是。警官又征询旁边的几个女孩说,谁与罗娟是同学?其中一个女生应生说她是。于是,警官就让这女孩鉴别字迹。这女孩也说是罗娟自己写的。警官又招手示意距离稍远的两个中年男子说,你俩都是沣新高中的老师,请 你们二位靠近一点儿,我有话问你们。
丁元顺着警官的目光看去,认出那二位都是沣新高中的。一位是学生科的刘科长,一位是语文组的王老师。警官请他们辨认字迹,并介绍情况。王老师说,他是罗娟高三时的班主任、教语文课,熟悉罗娟的字迹。这字迹是罗娟的笔迹。王老师又说,罗娟在上学期间,品质很好、很安雅,从不和谁闹意见,没听说和谁有仇恨。她学习很努力,只是因为家庭条件很差,父亲残疾,家务拖累,影响学习;特别是临近高考, 因母亲再次住进医院。她请了很多假,耽误了学习。她在高考中有失误,没上本科分数线。前些天,他说要回校复读,可又因交不起复读费。可能是因为不能复读,一时想不开。这孩子性格脆弱,王老师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刘科长接着话茬儿说,我也听说罗娟要回校复读,可又交不起学费。说到这里,刘科长停下了。其实有关的细节和场面他知道,只是不便于说。
那天,在李校长办公室里,刘科长正在向李校长汇报工作。罗娟胆怯地推门走进来,后边儿跟着她妈妈。罗娟极其为难,声音低微地说,李校长,我想回校复读,可是 ——
这时,罗娟妈妈紧接着替罗娟说,李校长,罗娟她爸爸是个车祸残疾人,已经十多年不能干活了,近来又连续住医院。家里就靠我一个人干点儿农活,粮食又不值钱。我拼死拼活地把罗娟供给到高中毕业。今年高考没有上本科线。可这孩子心气高,非考大学不行,她硬要复读,可我没有钱,亲朋好友早都借遍了,不能再借了。请李校长能不能照顾一下,少交或者欠缴。
李校长先是很和蔼地解释说,大姐姐,实在对不起,咱从来不敢开照顾这个口子。当然,也并不是一律不照顾,有些领导我必须照顾,因为我不敢得罪他们;有些行业如水、电、汽,我们更不敢得罪他们。像你家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无法照顾,请理解我办学的难处。说到这里,李校长不想再做更详细地了解和解释,只做简单的答复。说完,他的目光转向别处。然后,又继续听刘科长汇报。
如果当时李校长,能够详细了解,说不定还真能照顾一下,可惜他没有做,因为他怕招惹麻烦。罗娟娘俩在冷漠中沉默了许久,也站了许久,实在无望了,罗娟便流着泪,拉着妈妈退了出去。
等王老师和刘科长说完,警官又对死者的妈妈说,老姐姐,你说说罗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妈妈哭诉说,罗娟爸叫罗达,是车祸残疾的人,已经十多年,一点儿活不能干了。-家里越来越穷,罗娟却非要考大学不行。今年高考没上本科线,还要复读,我实在无钱供给。我们去学校请李校长照顾,碰了钉子。罗娟在家关起门来,连哭了三天,不吃不喝。我怕出事,时刻盯守着。谁知昨天下半夜,我一打盹儿,她就闪出门去了........都怨我家穷。
她停了停,喘了口气。呜呜咽咽地继续说,我家没仇人,娟子从小善良,绝不会有仇人杀她。是他自己不想活了,谁也不怨,我心里有数。我这里也有罗娟留下的字条,和罗娟带在身上的差不多,是放在枕头边儿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展开,递给警官。
警官们都传看了一遍,又低声交换了意见。接着,警官就指点身旁那个被称为村委会主任的人说了几句话,叫他们安排后事,正准备上车退场。
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青壮年人瞪着眼,握着拳,大声咋呼说,沣新高中有责任,为什么对困难的学生不照顾!这是学校让学生走投无路,才投湖自杀。这叫什么熊学校!只知道赚钱、坑人! 这狗熊东西!
周围的人,也有几个应和了几声, 但大多数围观者却是:
起初,他们都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在等待公安寻找杀人凶手,希望为死者讨取公道——抓捕,关押,审判,枪决。但当他们知道是投水自杀,而且又是因为没考上,又无钱复读而自杀时,那一对对睁大、冒火的眼睛又渐渐缩小了,无神了,熄火了。情绪由惊骇、震撼变作无奈的叹息和暗自伤神。因为千百年来,因拼命读书做官而累病,累死,投井,上吊的多很了。这不稀罕!都是在糟践自己!
由于围观者的舆论声势本来不大,又被死者亲妈毫无怨言地自我熄灭了。当然就没有形成气候,必然就不了了之。
学校派来的代表刘科长和王老师都唏嘘寡言,几个警察也都口罩遮嘴,什么也没说,准备打道回府。因为他们似乎都知道,在三年前,教育部曾下过红头文件。文件中明文规定:学生在校外的自行活动中,出现伤亡事故,学校不承担责任。因此,沣新高中派来的两个代表都分外沉着。在他俩被派来时,李校长特别向他们出示过这个文件,叫他们沉住气,不要多说话,更不要乱表态。
一阵短暂的木讷和无奈之后,警察和医护人员都上车离去,围观的人也渐次散开。
湖边剩下一片冷湿、一个无力哭泣的妈妈、村委主任和几个相关的人。但是丁元却没有先期离开,他一直面对那张惨白的脸,直到那惨白的脸连同了湿淋淋的尸身,被抬上火化厂开来的殡仪棂车。于是,那张惨白的脸和湿淋淋的尸身,就永久地刻印在丁元的灵魂深处。
之后,这凄惨场面又和有关往事联系起来——
在高三上学期,丁元从沣一中转到沣新之后,每天晚饭后,丁元和众多的住校生,都喜欢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在校门口内外的甬道上散步。这时,丁元经常见到一个身材修长、面貌清秀、扎马辫儿的女生骑一辆破旧自行车,匆匆出去,或者匆匆进来。
与众多满脸娇柔的女生相比,她却一脸冷峻苦涩。那时,丁元不知她是哪个班,姓什名谁,又不能询问。但丁元却很留意这个人。为了记住他,丁元暗自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急急风”。这出于京剧《锣鼓经》,是一种快节奏的锣鼓点儿。丁元在回家的路上,经常见急急风骑车迎面疾驰而来,或从背后疾行超越。在丁元的视野里,这女生总是紧锁双眉,在严肃和匆忙中生存。
“五四”青年节那天,学校放假半天。丁元骑自行车,行进在回家的路上。忽听身后自行车吱吱嘎嘎响,回头一看,是急急风疾行而来。当她越过丁元时,由于猛蹬上坡,咯咯声更响了。急急风的自行车缓缓停下。急急风忙下车查看。这时,丁元也赶上来。他停下来,主动试图帮她修车。可是急急风却冷霜满面,不理不睬。丁元不管允许不允许,就捏捏那磨得光溜溜,布满裂缝的车带,发现车带漏了气。那磨得很松懈的链子已经断了,并缠绕在车辐条上。丁元即使不内行,也断定不能徒手修理了。
丁元征询地问,你有急事吗?我想这样,你先骑我的车去办事儿,我去修车,等修好后,我去找你交换。说着把自己的车子推到她面前。这时,急急风那冷峻的表情转向疑惑。她在想,这人是谁?他为什么帮我?可是车子坏了,又有急事儿,不接受帮助怎么办?于是,急急风由疑惑转向羞愧、无奈和温和。她说,你我不认识,这怎么行?
我是刚转到新高的学生,与你是同学,我叫丁元,说不定还是同村,我家在丁家镇。你放心骑车走吧。等我替你修好车给你送去,你说个地方吧。丁元这段轻松流畅的话语充满了真诚。他边说边擦着“修整”车时粘在手上的油污。
她不再迟疑,并充满感激地说,谢谢你。请到罗家镇医院西病房去找我,我叫罗娟。说着,掏出一方手帕示意丁元擦手,又掏钱预支修车费。丁元接了手帕,却拒绝收钱。丁元诚恳地催促罗娟上车赶路。
丁元推着破自行车往前走。他知道,在前方一里多路的路口上,有个地摊修车点。自行车在丁元手里被推得乱响乱晃,更显其旧,好容易才到修车点。修车师傅一见这破车就说,这车不是你的,车主是个女孩儿,姓罗。她是沣新高中的学生,看来你们很熟。她经常来修车。她这车大约用了20多年了,说不定是他妈妈的陪嫁品。你看这车带车链都必须换,小毛病就更多。丁元说,那就换吧,哪里不行就换哪里。我和罗娟是同学,我替她交钱。于是进行了全面整修。
丁元骑着修好的破车来到医院西病房。这病房很简陋,是专供贫困病人使用的。丁元刚到门口,罗娟便迎出来。由于有了初步了解,罗娟已变得很温柔。她那惨淡的微笑,让丁元敢于直面地对她说话。自古以来,少男少女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关注异性。丁元敏锐地发现,尽管上帝利用农村的困苦,在无情地淡化农村青年的靓丽。但是,天生丽质的罗娟却春色难关。她那苗条匀称的身材、鹅卵秀脸、丹凤眉眼、削肩长颈;她那蓝底白花的衣裳,素雅合体。虽然无心无力修饰,却仍然能展现一种迷人的古典美。丁元虽是聪明绝顶,却本分老实。他对罗娟不多看,也不多想,保持着高洁的距离。
他坦然地对罗娟说,你是来探望病人吧?罗娟说,是是。丁元说,我妈就在这里工作,她叫齐珍。你若有事儿,可到院长室去找她。丁元说完便骑车离去。罗娟一直目送他很远,好像也想了很远。
有天晚饭后,丁元散步来到学校图书馆前边的广告栏边。这里被称为“芳草地”。在这里,丁元见到一群同学,他们正在争相阅读玻璃窗内展览的一篇文章。文稿是放大的,在两米之外都能看清。文章题目是《距离》。丁元快速地秒扫描一眼,知道文章是自己写的。他正想离开,却听见同学们在议论:有的说,这文章真好,比过去编选的那些都好。有的说,这文章处处都符合高考作文“发展”等级的要求。还有一个故作思文,拖腔拉调地说,此文,立意——高远;见解——独到;辞彩——富丽;如诗如画,如珠玉璀璨,如珍宝灵光,真乃神来之笔也!另一个说, 我建议老师马上印发给全校同学,每人一份儿,认真读,好好学。又一个说,我真想拜见作者的尊荣。
你们看,就是他,这就是丁元!
寻着清丽的声音看去,丁元发现罗娟说完后,正纯真地对着他笑。那笑容里溢满着崇慕。这时,众多的眼光都投向丁原。丁元很不好意思,向同学们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又一个晚饭后,丁元正散步到芳草地。罗娟便飘然地出现在他面前。她恭敬地请求说,丁元,我有篇习作,请指导。说着奉上文稿。丁元立马展开研读推敲。文章的题目是《命运》。随着丁元的阅读审视,一片凄云愁雾从文稿里涌出来。云雾中,贫残病交加的父亲、纤弱无能的母亲、长期贫困的家庭、沉重的家务负担;在镇中读初中没打好基础、进沣新高中“科技”班交纳了高昂费用、母亲重病住院、高考难以上线 。诸多绳索捆住了罗娟。让她难以飞翔。罗娟在凄云愁雾中挣扎,挣扎,再挣扎,可是雾霭却日渐浓重。罗娟预感到悲剧的命运,难以逃脱。
今年7月下旬的一天,沣新高中召开高考成果新闻发布会,学校火爆得惊世骇俗。那天,学校上空升起两颗巨大的红气球。气球挂起两幅红底白字的大标语,写着“热烈欢呼沣新高中高考成绩再创新高”;另一幅写着“衷心祝贺我校丁元同学夺取我省理科状元桂冠”。大标语,连天触地,数里之外,清晰可见。校门上装满了式样新颖的彩灯。彩灯下又悬挂出种种荣誉的牌匾,让荣誉格外惹人注目。门里门外、主要通道的两边,都摆满盛开的鲜花。一条宽幅大红地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办公楼大门前。无数条彩标从高层的办公楼上垂下来。远处看,静若彩虹,动若尼亚加拉大瀑布。彩标写满沣新高中在高考中,本科数量五连冠、本科质量五连贯的话语。高音喇叭播放着欢快的丰收曲、步步高曲。全校员工都穿上崭新的工作服。其中,教师的着装格外气派,一律好面料,新款式。女教师还淡淡地化了妆。
上午十点钟。以李校长为首的学校领导,率全校教职工、在校学生、礼仪小姐都按会议程序要求,在校门口列队,欢迎有关领导、各界嘉宾、媒体记者。
会场原计划设在豪华的多功能大厅。为了进一步扩大规模、强化影响,李校长决定转移到露天大操场上。
高大的主席台上,插满彩旗。彩旗围绕着新闻发布会的会标。主席台上,第一排坐满以分管文教市长为首的领导。后面几排是各路嘉宾。媒体记者都在台上台下忙着录音、摄像、摄影。
台下是许多方阵构成的人的海洋。主要是高一高二的学生。许多家长、众多关注教育的人士。还有更多爱看热闹的人。被请来的礼仪服务中心的西乐队、民乐队、礼仪小姐。他们都按会议程序要求,尽到最大的神力,把喜庆气氛推到极致。会议程序井然、气氛活泼严肃。
市长、局长、校长、副校长、高考状元、高考优胜者、学生代表,都依次讲了话。
最精彩的是高考优胜者,登台亮相。所谓高考优胜者,就是分数达到北大、清华等名牌大学分数线者。他们都被请到台上,由校长亲自授给红缎绶带。绶带上绣有“高考优秀者”、“高考状元”耀眼的金字。
李校长在设计最周全、最独到的新闻发布会上,把它在高考中所创造的“成果”,传递给每个领导、每个嘉宾、每个与会者。他特别突出的用心是,要把丁元这个全省状元的业绩和英姿,刻录在每个与会者的骨子里,灌注进各种信息软件中。让丁元这个新闻人物,以及产生状元的学校圣地,膨胀到无限的时空,产生无尽的生命力,让今天的壮举形成强大的精神冲击波。他要告诉世人:请放心,我校的教学水平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第一流的。我要让人们叹服再叹服,折腰再折腰!
这一天,丁元被金光笼罩,被众星捧月,被赞誉淹没,被送上神坛。他所感受到的,也许就是古人说的“金榜题名”的愉悦和成就感。这种强烈的情感撞击,似乎形成了精神定格,也可能终生不会消失。这种超乎寻常的荣耀,近乎是一座人生幸运的宝塔尖顶。丁元站在这个光辉的尖顶。他俯视塔身、塔基全是金色。
一年前,丁元在沣源一中上高二。这年暑假里,有天上午,丁元正在看电视。随着妈妈的开门声,挤进四个满脸堆着笑的中年人,看样子都是教师。他们还未坐下,就老熟人似地叫出丁元的名字。丁元在惊讶的同时,赶忙起身应答。他们中那个年轻一点儿的,自我介绍说,我们都是沣新高中的。我姓王,是学生处的科长。又转身介绍说,这一位是杨校长,这一位是教导处的孙主任,这一位是总务处的刘主任。
在他一一介绍时,各位领导都很有礼貌地逐个送上笑脸。丁元躬身表示尊敬和欢迎,又请他们坐下。
其中,孙主任就极有领导和师长气质地对丁元说,丁元你果然名不虚传,一看就是个特优秀、很超凡的学生。
丁元惊讶地看着孙主任。孙主任接着夸奖说,从多次的通考看,你的学习成绩不仅在丰原一中是处在遥遥领先地位,就是在全市4万多名高二学生中,也是名列榜首。你比第二名高出三个分数段。我们沣新高中的几个精英也都望尘莫及。你的数学、语文、英语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而且稳中有升。你最大的特点是学得轻松又扎实。而且,你还有大幅度提高的广阔空间。你的前途无量啊。
丁元惊讶得不断眨巴眼,认定这位孙主任曾在前苏联跟着普京干过克格勃。要不怎么
知道这么多,这么细,比班主任还厉害。
孙主任看透了丁元的心思。便更加了如指掌地继续说,你远在初三时,沣新高中的领导就很关注你丁元了。当然也知道你丁远有点儿贪玩儿,到高一高二时,还经常一个人登山游玩。其实倒也没有影响你学习。说到这里,孙主任在亲和中,又增加了些严肃。他提醒说,一中教你丁元的几个老师,虽说都很优秀,但还有不少欠缺。那位教数学的胡沙老师,因为年龄偏大,解题思路有些陈旧。这就难以启迪你们的新思路、心思维。这是教数学的最大忌讳;教语文的辛大山老师, 在指导学生作文时, 视野狭窄, 覆盖力度不够, 这很容易使学生陷入猜题、押题的误区。而我们沣新高中的马老师就比你的辛老师强。马老师用的是纵横交织法。就是用认识事物的正确观点作经,用古今中外的典型事例做纬,交错训练中心题和派生题。这就强化了覆盖力度,极其有效。你们的外语老师是于长水吧?他虽是学历高,年富力强,也有经验,但是他经常参与外事活动,又忙于家务教。时间靠不上啊。
丁元本来对这几个大学科老师的教学还比较满意,但听孙主任这一说,再略加回忆,觉得还真是那样。于是,丁远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孙主任。
孙主任感到游说效果良好,又加大油门,继续说,你如果真想让你的天才及时得到充分发挥,在明年的高考中夺取惊人的成绩,你就应该立即转学到我们沣新高中去。到了那里,我让你进精英班,给你配备顶尖的老师,给你提供最优越的学习和生活环境,给你最高的奖金,保你最大限度的发挥你的天才。
只要你愿意去,可以马上跟我的车走。
丁元只是送上笑脸,没有立即表示可否。
杨副校长补充说,近几年,许多优秀学生都纷纷向咱们沣新高中转学。到了之后,他们的成绩提高幅度都很大,都考上了重点大学。
刘主任又补充说,你转到咱那里,不仅你的生活费用、学习费用可以全免,还有奖金,是很可观的奖金。他把奖金重复了,又强调。
这时,四位领导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丁元脸上。四个人的目光里,都闪射着求贤若渴、爱才如命的光焰。
丁元的笑脸转向父母,他在向父母征询。丁元父母一直陪在旁边,几个领导人的意图,他们都领会了。妈妈说,谢谢领导关心。转到沣新高中上学是好事儿,只是怕一中不放。再说,还要和丁远的大爷丁勇厅长商量一下。因为厅长一直在关心和过问着丁元的学习。
四个领导几乎同时说,请您放心,转学自由、不犯法。我们有办法、有把握让丁元转成。孙主任又轻松地说,这小菜一碟!
第五天,杨副校长和刘主任又驱车抵达丁元家。这次的亲切胜如一家人。杨副校长首先对丁元传达学校一把手李校长的指示说,李校长听说丁元及家长同意丁元转学到丰新高中,
非常高兴。他要我们代表他,向你全家致谢。按照学校这些年的惯例,学校要交给你优惠承诺书。李校长还特别特批给你最高精英奖励金。说完,把印制精美规范的学校承诺书,很郑重地双手递给丁元。又拉开皮包,从中抽出一个信封,沉甸甸地放在丁元面前的茶几上。杨副校长又加重语气的说,这是最高精英奖五万元。
丁原一家当场惊呆了。
第二天上午,学生处的王处长陪着学校一把手李校长,乘一辆崭新的轿车来到丁元家。这是体现李校长礼贤下士、求才若渴的风范。另一个动因,是想和老同学丁勇厅长拉拉近乎,客观地显示一下李校长的办学方向——同样适应于当今教育专家、领导的需求。
李校长的这两种内需,都装在三顾茅庐这种古典形式之中。
李校长坐定以后,以长者和贤达的派头,对丁元及其父母说,丁远是棵好苗子,我怕他在别处被耽误了,我决心把他领走。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培养成栋梁之才。李校长魁梧的身躯、高隆的将军肚、油光的脑门、可掬的笑容、深厚的城府,不能不叫人服气和顺从。
丁元被李校长的轿车,连人带行李带进沣新高中。小轿车缓缓停在一座崭新的宿舍楼下。总务处刘主任和班主任马老师早已候在那里。随着刘主任手机的呼唤,两个楼舍服务人员从楼上跑下来,按照刘主任和马老师的吩咐,把丁元的东西搬上楼去。
丁元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这房间一室一厅一卫,水电暖空调齐全,床上用品崭新,卫生用品配套。丁元带去的东西,除书籍和学习文具之外,几乎都用不着。真如校长事先讲的那样。刘主任又许愿地说,暂时两人一套。在必要时,就让你自己住这一套。随后,李校长、刘主任、班主任领着丁元观看餐厅。精英餐厅设在大餐厅上面,挂牌叫小餐厅。
其实不小,很是宽大明净。厅中央三排桌椅。靠南墙东头有一排洗手池,西头一排挂衣架。靠北墙一排休闲椅。厅两头都是厨师操作间。厅内所有设备都款式新颖,质量高档,即使不吃饭,进来坐坐也是种享受。
之后,又被领去看教室。教室门上赫然地挂着精英教室牌子。里边是豪华型多媒体教室,一切安装都很时尚。这里最大的特点是班额小,最多30人。桌凳都亮晶晶的。班主任马老师郑重地通知丁元说,精英班只有五天暑假,明天就上课了。你就在这里上课。
这时,班主任笑眯眯地说,条件不错吧?李校长极自负地说,你看我这里,什么都比一中强吧,不是一般强!
第二天早上,丁远还沉睡在甜美的梦中。一个极温和的男中音在耳旁说,丁元,请你醒醒,该起床了,五点半了,起来洗刷洗刷吧。
等丁元下床后,男中音便熟练规范地整理好床铺;等丁元洗刷完毕,男中音又提醒说,现在可以去小餐厅进餐了。丁元要离开住室时,那男主音又忙着去清理卫生间,擦地板。
丁元进了精英餐厅,早饭已经准备好。主食有馒头、米饭、油条、千层饼、糖火烧、蒸包;汤类有小米稀饭、大米稀饭、豆汁、菜粥、咸糊涂; 小菜类有茶叶蛋、玉堂咸菜、豆腐干、豆腐乳等。各自都陈放在送餐车上。精美、干净、漂亮的氛围,让人顿时强化食欲。丁元推测,午饭晚饭会档次更高。
进餐者可以采用自助方式,各取所需。丁元选取好自己爱吃的饭菜后,坐下来刚想吃,一张阿姨的笑脸闪过来说,咱们的服务原则是“吃好喝好,准备高考”。阿姨是千方百计地为你服务。你有啥要求尽管对阿姨说。这使丁元倍感亲切。因为在家里,妈妈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关切过。
上课了,第一节是马老师讲语文。他并没有马上讲课,而是以班主任的身份,用简短的讲话对全班,特别是对丁元做开学动员。他非常煽情地说,我班的精英星群不断扩大,今天又来了个丁元。他将是颗更亮的星,大家欢迎。掌声和众多的笑脸,把丁园迎接得红光满面。马老师把眼光都集中到丁元脸上说,我们新高之所以教学质量最高,是因为有三大法宝。这就是“领导靠上,教师摽上,学生拼上”。我现在我不展开说,早来的同学已经深有体会。丁元同学也会逐渐感受到。
随后,各科老师也都有类似的训导。也都极为“熟悉”地关注丁元。都时刻投给他亲和的目光。这使丁元有点纳闷。其实,在丁元进校之前,关于他的照片和成绩册等资料,早已在领导和教师中传递了。李校长又特别做了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慢待丁元。
入学后第三天的课间操时间,李校长派秘书把丁元喊到办公室去。丁元一进办公室,先是一个约有100平方的豪华小外厅。这里有两张黑红锃亮的老板台。台前配有成套的大小沙发和茶几,但是在这里没有见到李校长。按秘书的引导,再进一道门,又是一个更加豪华的小厅。李校长正坐在更加高档的老板台后的大转椅上。
他两眼笑眯眯的,做出欢迎丁元的姿态。丁元站在老板台前,面对李校长,两眼闪着敬仰的光。但这并不只是对着李校长,更重要的是,见李校长身后高悬着一块制作精美的画框。画框中,装一幅用金箔制作的名言,“知识改变命运”。这六个字焕发着牛斗豪光。这与李校长泰然自信的雄风相映成趣,形成一种催人奋进的狂涛,在丁元的胸臆间,回旋激荡。
这更强化了李校长的神威。他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丁元坐下。他说,丁元,我见你对我选用的名言很感兴趣。就从这里说起吧,知识改变命运只是个论断,重要的是目标和措施。你的远目标是成名成家,你的近目标是考名牌大学。
说到这里,李校长有意做了个停顿,让丁元把他的用意能完全吸纳。然后又补充说,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向你提出在高三这一年的奋斗目标。这就是,要确保全市状元,力争全省状元。
为了实现目标,我对你丁元的具体措施是,每周听取你一次全面汇报;我对你的承诺是,开亮一切绿灯,提供最佳平平台。
关于你学习的具体操作,由教务处孙主任安排。李校长的话全是指令,没有征询和建议,不容丁远回话。便挥挥手说,还有三分钟,快上课去。
今天自由活动时间,丁元被教务处孙主任叫过去。丁元一进孙办,发现这里也很豪华。在孙主任背后也悬着匾框,堂煌地写着“深入推进素质教育”。孙主任也是坐在老板台后。他习惯地笑着说,丁元,李校长在对你的谈话中,已帮你明确了奋进目标和措施。我要对你讲的是如何把措施具体化。第一,在你需要的时候,全校所有名师都可以为你讲授和辅导;第二,我要不惜代价为你征购,收集,筛选最高效、最有价值的复习资料; 第三,你的作息时间可以打破常规,自由掌握。总之,我要为你采取最有效措施,把你送到目的地。你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很可以。丁元连声回答。
聪明的丁元从孙半办退出来。心想,晚饭后,总务处的刘主任,也可能找去谈话。看来他们早已排好了程序。
可是一连十天,刘主任却没找他谈。在这十天中,倒是有几个老师找他单独做课下辅导。首先是教语文的马老师,在语文资料室给丁元辅导作文。马老师以丁元刚写的作文做依据,进行当面批改。这是很优厚的待遇。丁原的写作水平本来就很高,几乎是无可挑剔。但是,马老师毕竟是名师,他根据高考命题法则,针对实际,仍然能点拨得锦上添花,让丁元心服口服,十分钦佩。
再一个是金老师给丁元辅导数学。
这次辅导的命题是,如何掌握高考中应用题的解题规律。金老师找出一些刚从黄冈、衡水、海淀等地资料中筛选出的习题。金老师特别强调说,这些题目都很有应考价值。他先让丁元做题,然后讲解规律,让丁元举一反三。由于丁元悟性高,金老师见多识广,辅导达到了珠联璧合的最佳效果。
英语、理化生学科的教师都先后辅导过。这很像古王朝众老臣在辅佐新登基的小皇帝。
有一天晚饭后,丁原正习惯地在通向总务处的甬道上散步。刘主任迎面慢悠悠地走过来。他脸上泛着热情自信的笑,对丁元说,丁元,这些天你吃的怎样,住的怎样,还满意吧?丁元慌忙答应,满意,满意,很满意,谢谢刘主任。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有什么要求直接对我说,别等我问。好好好,丁元再次感谢。
丁元满以为,刘主任也会把他叫到办公室去庄严地谈话。可是,刘主任却边说边走,与丁远擦肩而去。聪明的丁元豁然开朗,他悟出刘主任谈话早已变成了行动。
这些天,每天午饭,笑脸阿姨都单独给丁元送上一小盘儿牛肉制品。有时是红烧牛肉块儿,有时是炒麻辣牛丝,有时是干炸牛排,有时是水川牛丸。无论哪种做法,都极合丁元口胃,因为丁元从小就喜欢吃牛肉。一连吃了许多天之后,笑脸阿姨对丁元说,乖乖呀,阿姨专为你提供的牛肉系列怎么样?丁元赶忙站起来,感激地说,好好好,好极了。这时笑脸阿姨高兴得好像猎人击中了目标。
还有,这些天在宿舍里那个男中音大叔,他在丁元的床下边儿,放了一个干净的硬纸盒,里边放了十几双新鞋垫儿。并提醒丁元说,你是汗脚,又爱跑步。汗湿了袜子脚肯定不舒服,只要经常换垫子就好了。这两件事儿都办得极富有针对性。很可能是刘主任特意安排的。他是怎样知道我丁元有这样的爱好和需求呢?
以后才知道,这是刘主任在给丁元妈妈打电话,征询需求时妈妈告诉的。当时,妈妈在电话上感谢刘主任。刘主任说不要你谢,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请你在适当的场合,宣传新高后勤关心学生的事迹中,把这当做典型例子宣传一下,我就高兴。
丁元进入新高第20天后。一个周日下午四点钟,丁元的妈妈齐珍来到丁园宿舍楼前找丁元,还带着三个人。学校规定,外人不准进宿舍楼,特别是丁元住的这楼。但丁元的妈妈是贵家长,又早已经认识,门卫不仅让进,还要恭请。但那三个人必须在门外等候。
齐珍进到宿舍对丁元说,她的表兄叫刘壮。刘壮的儿子叫刘大文。刘大文也在新高上高三,但他学习很一般,在普通班。普通班学习风气很差,刘壮早就多次请求齐珍姨转告丁元。要请丁元帮助他学习。齐珍不好推辞,可又怕影响丁元学习。现在专程来征求丁元的意见。若同意,再答应他们。刘大文和她爸妈都在楼下等着。
刘壮爷俩都是人高马大,看样子都挺憨厚,不善于言表。先是大文的妈妈抢先谦卑坦诚地说,我和他爸都没文化,只会干粗活,都不会教育孩子。家里很穷。以前经常叫孩子帮着干活,耽误了学习。虽是花高价进了新高,可是学习一直拖在后边。想找老师辅导,老师都说忙,顾不上管。丁元学习好,咱们又是亲戚,就麻烦丁元吧。
这时,刘大文出乎意料地插话说,我不说每班30人的精英班,那科技班每班只有60人,而且都配好老师。我们普通班都是差学生,配的都是差老师,而且每班都有120多人。老师教课不认真。多半是先叫学生做练习,教师随后对答案。名义上是老师“摽上”,可谁都摽不上。只强调学生多,老师忙; 只强调学生差,学不会。大文越说越激动,忍无可忍的样子。
刘状赶忙制止说,不要只怨磨不转,要怨驴不走。你要认真学啊!刘大文马上停下,眼里泪盈盈的。一家人都把眼光投向丁元,渴望他回复。
丁元说,可以可以,你早该找我。大文说,我一直不好意思麻烦你,怕耽误你时间。没有事,我有时间。这样吧,每周1、3、5晚饭后20分钟;每周日下午四点至五点一个钟头。地点设在大操场东南角的大法桐下,那里凉快清静。大文赶忙爽快地应和。刘壮夫妇千恩万谢。
拍板之后,帮扶活动如期进行,效果良好。
五月中旬,全市举行了第三次摸底统一考试。领导、教师、学生、学生家长、关注教育的有心人,都在了解有关学校、有关学生的考分。刘壮夫妇更为突出。这天,正是周日下午四点多钟,丁原正在对大文进行帮扶,刘状突然出现了。他铁青着脸,质问儿子,你说说这次摸底考试成绩啥样?大文慌忙站起来,垂手达拉眼,却没有立即回答。说啊,老爸进一步逼视着。大文怯声短气地回答说,不好。我打死你,老爸伸出硕大厚重、生满老茧的大巴掌就要打。但是,他没有打在儿子脸上,那大巴掌在空中慢慢停住了,然后猛地打在自己脸上。他软软地蹲下去,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哭了。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大文,极为恐怖地靠过去,跪在老爸的前头,流着泪说,都怨我笨。
丁元被惊呆了。但他很快就清醒地劝解说,表舅您听我说,大文成绩不好,是因为一时失误。可是失误的原因您可能还不知道。于是,丁元便向刘壮叙述了有关的见闻。
科技班学生宿舍,每间放四张二层双人床,住七个人,空一床位用来放东西。普通班宿舍每间放五张二层双人床,并排起来构成联通铺,每层住六人,共住12人。大文是普通班的学生,当然也要住12人通铺。大文住在最外边,为了宽松一点,大文经常半个身子悬在床沿外,半个身子,袒露在床沿儿外。后半夜,冷风一吹,他睡得死,受了凉。肚疼腹泻,一场数学考试上了两次厕所,哪能不影响成绩?可是,大文却没有对父母讲。
黄鼠狼单咬病鸭子,考试的第二天中午,学校为了照顾考生,大反厅免费供应一个猪肉烩蘑菇“优待”菜,每人一大勺。凡是在大饭厅吃饭的学生,都可以带碗去取菜口领取。大文平时很少买菜吃。他与众多贫困生一样,一手抓几个馒头,一手端一大缸子开水,边走边吃。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廊檐下、操场边的树荫下、花坛边的石台上,狼吞虎咽的吃下去,算完。
因为大厅里太挤,即使实行年级“错时”开饭半个钟头的“二部制”,也拥挤不堪。
这次去领“优待”菜。大文本来不想去,因为他长期远离肉菜,追求已经很淡薄。可同学们都劝他去,不吃白不吃。大文晚去了几分钟,但总算是去了。当大文把碗递给发菜窗口时,那年青精明的炊事员,停止了盛菜的动作。他对准大文的脸再三审视,他把大文看得很尴尬。那炊事员发现了重大敌情似的,把大文的碗向旁边儿一放,说,同学,你听明白这“优待菜”,只供给在本校入伙的人,不对外发放。
大文说,我是入伙的,我是本校的。我没见过你,炊事员还是疑惑地说。我在普通班第24班,班主任叫任义,大文解释说。旁边的同学也证明说,他是我们24班的同学。他很少买菜吃,你可能面生。是吗?你可别糊弄我。炊事员不太甘心的给大文盛菜。大文接了菜,但他没有吃。本来着凉闹肚子,不想吃饭,刚才领菜,又被人家怀疑,胃里越来越满,好一阵恶心。看见那白腻腻的肉片儿,一阵反胃,只想吐出什么来。于是,他顺手把肉烩蘑菇倒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这顿午饭,大文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他仰在床边上,愣愣地看天花板,只想哭,却不敢出声。
下午是理化生综合考试。大文面对试卷理、化、生三科的种种信息符号,都与那塞满胸堂的受贫困、受鄙视、极愁苦、极愤懑、极不平的诸多情绪相混薄,形成模糊视线的烟雾。
这浓浓的烟雾,模糊了他的应试思维,当然也就损害了他的应试成绩。
刘壮倾听了丁元替儿子的解释,伸手把儿子搂到怀里,哽咽地说,是我错怪了你,是爸不好。因为在这之前,刘壮先在教务处,请教务员协助查看了儿子的成绩和名次。他只知道儿子倒退了两个分数段,倒退了15个名次。却并不知道倒退的原因。丁元也在旁边,跟着伤心流泪。因为他从妈妈齐珍那里知道,刘壮伤心的背后是什么。
刘壮原是沣源市储运站的搬运工人。因为没有文化,又不注意学习。更没有后台,虽是干了20多年,却始终在拉大地排车。三年前,原单位改革为物流中心。年轻有文化的都留下搞机械化、自动化。没文化,年龄偏大的都下岗。刘壮在下岗之列。刘壮下岗后,终日愤愤不平,恨碰上改革,更恨自己没有文化。他发狠要让儿子考大学,改变命运。可上学要花钱啊。钱呢,就凭单位上给的那点儿低保,连吃饭都不够,还上学?刘壮愤恨的心口上又压上一个缺钱的石磨盘。刘壮在一月内掉了五公斤肉。
好容易在供电局找了个清洁工的缺。他每天除了扫地、冲厕所、运垃圾外,还挤时间买卖废品。算下来,收入不比拉大地排车少。可是儿子一进新高的大门,就交了8000元高价入学费。把所有钱都交上,还借了2000元。压在心上的磨盘更加沉重。
有一天,去新中给儿子送东西,碰上总务处的刘主任。因为是熟人,刘主任照顾他到新高来当清洁工。每月可多得200元。但任务却重了,也就累。刘壮并不怕,他担心儿子面子上不好看。因为现在的青年好攀比老子身份的高下。谁喜欢老爸在眼皮底下当清洁工?怕也没有办法,只要儿子能考上大学,干什么不行?
一年之后,刘壮夫妇估计,在首次参加高考中,儿子考上本科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再复读一年,还要花费5000元,如果上了本科,花钱就更多了。
为了给儿子挣钱,妻子也坐不住,她非要出山不行。可刘壮却不敢叫她出来。在七年之前,她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被一家街道小厂辞退了。到现在连低保都没解决好。早就想干点什么,可一直没干什么。别看她身个儿不小,也不瘦,可就是没劲。一干点儿活就心跳腿软。她一直在家里闷坐着,只能做家务。现在是非常时期,刘壮也只好放他出山。她能干什么呢?开始,刘壮想叫她一同到新高去当清洁工,可他肯定干不了,太脏太累了。再说,不能再麻烦新高的刘主任了。
后来妻子说,可以到新高门口摆小摊卖东西。那可是个商机无限的好地方,早已有大片摊点。水果、文具、书报、小百货......可是,做买卖也要有资本,再说要有体力和精力。这都不行,马上就被刘壮否了。后来达成了新的共识,卖晚报简单可行。
第二天,妻子到新高门外的一个卖报的妇女面前,虚心求教。但同行是冤家,那老女人那冷眼相讥说,别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另找一棵树吧。再后来,在一个好人的指教下,直接到报业中心咨询。在那里办了手续,交了费,领了报纸。在远离那个女“吊死鬼”的地方开了张。但是一连许多天都是天天卖不完,别说挣钱,还赔了呢。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卖什么时,市城管执法队,风卷风扫残云似地涤荡了路边儿摊点。
再后来,还是由新高的总务处刘主任出面,为他在传达室内侧的一个角落里设了个点——擦皮鞋。新高教职工多,工作都忙,有这个点,真是互惠双赢。尽管擦一双只有五毛钱,但成本低,无风险,只是个功夫钱。刘壮夫妇喜出望外。高兴之后,却又更担心了。妻子毕竟是个病号。弯腰低头擦皮鞋,吃得消吗?可也没有更好的挣钱门路。只得硬撑着干。
刘壮很痛苦。甚至,他有时后悔自己不该出生,儿子更不该出生。可在儿子面前敢说苦吗?因为儿子比自己更苦啊。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缺少幸福。没买过玩具,没进过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时,还经常叫他帮助拉车。耽误了学习,造成多大压力?被编在普通班里,处处低人一等,为了那一勺菜,被人尴尬一场。夜里,被挤在床沿上冻出肠胃炎,孩子苦啊
刘壮,这铁一样的汉子,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把心里苦,把一家人的苦都倒出来。可是他还是硬硬地压下去。他抹一把泪,拍拍儿子的肩头说,儿子,好好学,我走啦。在两个学生的目光里,留下一个日渐苍老的背影。
转入新高一年来,丁元个人一分钱没交。可是用在个人身上的奖学金、住宿、饮食、书籍资料等花费是一个大数字。普通班的同学,每个人都必须交纳高昂的学费。越是学习差的学生,缴费越多。有时候,丁元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在搞腐败?因此,他在优越感之中有着愧疚的隐痛。
把少数学生供在天上,把多数学生踩在地下。如此刺眼,校长怎么看待?社会上怎么看待?丁元总想弄个明白。
就在丁元夺取状元桂冠、学校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第三天,丁元遇到了一个良好的时机。丁元的大爷丁勇厅长,从省城回到丁家镇,看望丁元一家。李强校长前去拜会老同学。因为他们在中学时代曾是同学,彼此都能放下官架子,他们很可能谈到目前教育状况。丁元又早有想了解学校内幕的心愿,也就隔着透音不透光的板壁,大着胆子听了个全过程。
丁勇是教育副厅长,又是教育专家。他毕生在研究教育规律。他用许多论文和专著宣传他的教育思想。他无时无处不在尖锐地批评当今应试教育。但是不管他怎么吹胡子瞪眼睛,应试教育却不理不睬,我行我素,甚至肆无忌惮。丁勇和更多的人也奈何不得。 他就像当年孔丘,率领徒子徒孙周游列国宣传仁义,费心十多年,唾沫满天飞,也无人理会,最后只有无可奈何认输。
不知是真心还是故意,丁勇一见李强校长,就夸奖说,老李啊,你干得不错,考本科人数最多,质量最高,都是六连冠了;你的学校越办越火,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名校。听说连省城、南京、北京都纷纷给你送学生。李校长本来就满肚子喜水,流不尽,淌不完。现在一听,老领导、老专家、老同学都这样夸赞,就放开大闸滔滔滚滚了。
李校长马上暂停,点上一支大中华,重新调整思路,不再光讲成就。继续说,老丁啊,你有讲话,有论文,有专注,你是洋专家。可我用的法都是土法偏方。第一,我不能在大会上讲。第二,不能写成论文发表。我用的都是些不能登大雅的熊法、孬法。今天咱兄弟俩关起门来胡吹乱砍,说完算完,就算是闲聊吧。
咱们的领导人好用“三”来构建办事的思路。我李强也寻思出“三个三”来。我的第一个三是办学观念的三大转变。
第一是盯住现实,死抓高考。这些年,素质教育虽说喊得山响,可是没人真听真做。因为那些话都很虚很远,升学才是硬道理。搞上100次素质教育活动,没有人理乎,可考上一两个北大、清华就产生轰动效应。
这就越来越让人感到,现实社会的人都很讲眼前实惠。现在全社会的学生家长,都把目光集中在高考上。因此,我主张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对付高考。学校要在高考中谋求生存、发展、壮大,否则死路一条。
第二是要有商业意识,狠抓商机。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孩子都想上学。父母都望子成龙,都愿倾其所有,不惜一切代价供给学生上学。即使是学习很差,考好大学无望的孩子,其父母也都叫孩子高考。一次考不上,反复读,反复考,都不想留下遗憾。有的家长让孩子考大学的心态,很像买福利彩票,想碰运气。
这可以理解,这毕竟是一种病态。我们办学的人就要像行医卖药的人一样,咬住病人不放。这就是商机,要抓住不放。
第三是承认差别分类运作。目前,社会上各个人群之间的差别越拉越大。论社会地位,有总统和平民,论钱财,有巨富和穷汉。论高考,有的夺状元桂冠,有的名落孙山。这是现实,也是法则。我们办教育,为什么不能正视这种难以摆平的现实?因此,我就把学生、教师分成三个层次,用经济杠杆激励师生积极性,这也算是顺应潮流。
第二个三是放开手脚,开发资源。其中第一是广挖细选,挖掘精英学生。要想考多考好。全在于挖掘好学生苗子。现在的人谁都喜欢钱,我就采用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魔术。在本市十几个县的范围内,甚至外省外地,布下挖掘好学生的网络。从提供名单、成绩册、家庭情况联系信号、挖掘方案,都运作有序,扎实有效。
说到这里,他对丁勇诡秘地笑笑。接着说,你家的丁元不是也被我挖来了?
第二是不惜重金,诚聘优秀教师。市里的工资本来就比下边儿高,我再来翻个番。金钱具有巨大的吸引力,现在国家又提倡人才流动,我想聘谁基本上都能办到。我手下的好老师,都是近几年挖出来的。
第三是不讲善心,收费集资。对于学习差,高考本科无望的学生要高收费;对于贫困生,绝不能减免,因为这种情况太多。这要像医院对待病人一样,要铁面冷心地收费。这样,我每年创收的钱,即使用一半儿去挖掘和优待好学生,招聘好老师,摆平各种关系,剩余的还可以宽裕地花销。
第三个三是强化管理的三字方针。就是“领导靠上”,我带领全校业务领导干部,把主要精力靠到教学上。教师见主要领导都靠教学,谁都不敢怠慢。第二是“教师摽上”。教师的时间和精力,都必须全部用到教学上,特别是精英班的教师,绝不能让他们有三心二意,都要一心一意,把全部精力放在学生身上。谁要有半点松懈,绝不客气。再就是“学生拼上”。我们给学生,特别是科技班和精英班的学生,提供了优越的学习和生活条件之后,就要像赶牛马上山一样,我这当校长的在前边儿拉着,教师在后边赶着,逼着学生拼命拼命,再拼命。 这早已形成了氛围,谁不拼也不行。
说到这里,李强校长用一种不仅是自我欣赏,更具有攻击性的目光,注视了一下丁勇。他想让丁勇知道,他虽是处处和素质教育对着干,不是也干得大得人心吗?丁勇厅长平时见过沣新高中及其教育局上报的材料。那里边写的都是大搞素质教育的先进经验。满纸进步话,一派堂煌言,和今晚讲的完全相反。
丁勇虽是深感不对味儿,但也不感到震惊。因为早有所闻,只是不那么典型、独到、决绝。面对李强这些袒胸露肚、剖心晒肝的话语,不但没有针锋相对地批评,反而感到实在难以回避。他一生构建的教育新理念坍塌了,他从塔顶上无声地跌下下来。
多少年来,他这位领导和专家,从孔子、苏格拉底研究到陶行知、皮亚杰;从素质教育研究到应试教育,写了许多书,讲了许多话。他明明知道 素质教育 与教育考试之间,属于教育层面中的两个基本模式。两者在教育中相辅相成,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相对应,但也并非绝对对立。但是,当下他似乎“秀才遇上兵”。
他也只能含糊其辞、违心地称赞李校长办学有胆有识,有魄力,有成就,真是一颗当下校长明星。要不然,堂堂分管教育的厅长,怎么能同意让自己的小侄子丁元,欣喜地转到李校长那里去上学?
李校长被丁勇夸赞得暂时关闭了闸门,收住了喜悦。李校长又点上一支大中华,悠悠地吸着。之后,他们又说起了这些年在各自的旅游中,共同旅游过的地方。他们从国内的九寨沟和张家界的山山水水,说到国外富士山下的樱花、芭提亚海滩的白沙碧海、卢浮宫里的绘画雕塑、黄石公园的野生动物.......谈到很晚很晚。
从丁勇家出去时,李校长很有成就感、很轻松愉快。他这个商业味道极浓的校长,活得比精通教育理论的教育副厅长都自在,都理直气壮。他笑丁勇活得太窝囊!
在清华大学开学之前,丁元还有一段休息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丁元不像其他考上大学的人那样轻松,飘逸。因为那张惨白的脸和湿淋淋的尸身,总让他不安和惊恐。现在那张惨白的脸从野花丛里无声的现出来。但那眼睛却仍然无怨无怒地闭着。
这使丁元更加心酸、凄冷、愤懑。因为死者似乎在习惯势力的压抑下,也认同了她自己的命运。丁元不忍心再看这张惨白的脸。他转过身去,把目光投向身后那棵古松。那古松傲然挺立,像个早已识破红尘的哲人。再看那块横卧的大眼石。只见他那巨大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要爆裂——大眼岂止是死不瞑目,简直是要瞪死人,瞪穿尘世。
在过去的许多悠闲的时间里。丁元常来这里看古松和大眼石。那时所见到的大眼石,只是一块巨大的天然山石。要是不听传说,再努力想象,很难看出是死不瞑目的大眼睛。而现在不能不承认,也不能不惊惧这人这眼。更不能不承认,这里曾发生过大侠和神道对话的情节。
听说在很久以前,这一带有一个大侠,他身手不凡,专为平民百姓打抱打不平。他身怀两种绝技,一是武艺高强,再凶恶的坏人,也会被他制服。再是它有两只慧眼,再隐秘的坏心肠也能被他看穿。他一生专打贪官污吏和黑道势力,专揭坏人的丑恶心肠和阴谋诡计。
可是不知为什么,坏人总是打不完,黑心总也掏不尽。但他不甘心,继续抱打不平。后来,他老了,病了,躺在这座大山上,愤愤不平。有一天,有个老道出现在他身旁。这老道身高数丈,银须飘然。他安慰大侠说,壮士,安心的去吧,我知道你心里不平,可是这人世间的不平事,从来就没有人打平过。你能打平吗?这就叫不平则平,平则不平。
大侠见老道唱的是那种无为而治的陈词滥调,就嗔怒地把脸朝向旁边,不屑于看那老道。于是大侠瞪着两只大眼,不服气地死了。老道被他感动了,久久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变成了一棵老松树,被叫做老道松。
大侠死不瞑目,变成了一块巨石,被称为大眼石。这座山也称为“难平山”。
丁元想想那悠远的传说,看看这活生生的现实,心境茫茫然。但他仍不服气。
元元,丁元的母亲齐珍在背后喊了一声。她的突然出现,让丁远感到意外。妈妈解释说,这些天,妈妈见你情绪不好,很想找个清静地方和你谈谈。所以就悄悄地跟你上了山,来到这个特别的地方。元元,妈妈知道你心里酸楚、愤恨、迷茫。可这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人都在迷茫中生存。
妈告诉你件儿更迷茫的事儿。那投湖自尽的罗娟,不是罗达的女儿,那个在英国留学的李玲才是罗达的女儿。
丁元惊呆了。
我知道你会吃惊,许多人如果知道了,更会吃惊。20年前,我在罗家镇医院妇产科当护士。李强在中学教书。罗达是开拖拉机的村民。有一天,李玲和罗娟同时在我们妇产科出生,后来又同时出院。可在出院后,我们妇产科的周护士长发现李、罗两家的孩子,被弄错了位。
这错,是周护士长工作失误造成的。本来追踪到家里说清楚,交换过来就会一了百了。可在当时,护士长有虚荣心,她丈夫郑院长更有虚荣心。都迟迟不肯认错。总怕祸害个人和医院的先进荣誉。再说都是女孩,模样差不多,于是一拖再拖。后来,周护士长决定永远不再纠错。因为她自认为有个充足的理由是——两个妈妈的面貌和形体都很相似。女孩子长大之后,与母亲都不会有外观上的明显差异,不会引起本人和别人的怀疑。再后来,护士长和院长对我这个唯一的知情人警告说,这个错误要永远保密,否则绝没有好下场。于是一直封闭到现在。
可是,我一直在关注着两个女孩的命运。那罗氏女婴到了李家,被视为珍宝。因为李强到了30多岁才有了孩子,起名叫李玲,后来一直跟着李强上学。高中阶段,被沣新高中教导处破格安排在精英班就读。李玲的学习成绩挺好,上了一学年,就被明智的李校长送到英国去留学,这样成才快。。李氏那个女婴到了罗家,被起名叫罗娟。由于父亲罗达车祸致残,母亲懦弱无能,也就注定了罗娟的悲剧命运。
丁元的妈妈说到这里,特别提醒说,妈知道你长大了,懂事儿了,才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可要守口如瓶,不得告诉任何人。妈再强调,谁都不能告诉啊!
这时,丁元由惊讶、呆滞、痛惜、无奈发展到放声恸哭。
过了许久,丁元从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在花树旁边的泥地上,愤然地挖掘出个深深的土坑。喘口粗气后,又掏出一方手帕和一份文稿。他用手帕把那文稿认真地包好,郑重地放进土坑。这文稿是罗娟的那篇《命运》。这手帕是当时罗娟让丁元擦手,丁元却没舍得用的。这两件物品虽已是时隔许久,可他一直珍藏着。当时为什么珍藏,他似乎说不清楚,是同情,是友谊,是爱情。现在丁元把这当成罗娟的衣冠,放在坟坑里要筑成“衣冠冢”。丁元细心填好黄土,又搬来许多石块,严实地垒在土封上,堆成一个小金字塔似的新坟。又把那束野花一放在坟堆上。他无声地呆立在坟边,流着泪,好像在酝酿什么。
突然,他疯狂地呐喊——
豆蔻凋零,
苍天不公。
小虫大虫,
咬坏天平。
我是小虫,
谁是大虫?!
简 介
作者:高晶继
高晶继男,淄博籍。1963年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在济宁长期从事教育、文化工作。退休于济宁教科院。
精彩呈现
【文学现场】百年颂歌--陈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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